”他像是分神想了什麼,眉毛微挑,饒有興味,“那小子現在還扶不上墻,沒有用,我可不太愿意把我的事業交給一個小廢物。”
單戈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回應。
文卻思握緊了拳頭。單戎確實性格離譜,行為不端,但一切的根源,明明都是他這個冷血的父親。
他話中的意思,態度,仿佛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不過是渺小的玩具,連聽一聽對方意愿的必要都沒有。那種高高在上,不屑一顧——猶如看到了初見時的單戎,甚至比那個單戎還要變本加厲——讓文卻思打從心底里感到不適。
文卻思抿緊了嘴唇,面色已沉,半晌,才道:“我想,您搞錯了什麼。”
“單先生。”文卻思站了起來,聲音低沉,“我萬分感謝你過去幾年對我與我母親提供的幫助,如果沒有您,我的母親絕對無法挺過這麼長的時間,得到這樣好的治療。她可能在幾年前就會死去,而我可能背上巨額債務,一輩子也還不清,更別說能上學、站在這里與您說話。”
單戈下巴微抬,示意他說下去。
“我在過去幾年里已做好了賬目統計,我將盡快錢還給您——憑我目前的情況肯定無法立刻還清,您若有什麼情況能用到我,我也榮幸能為您效勞。”文卻思盡量將話說得漂亮一些,恭敬一些,拿出了對“恩人”的最好態度,語氣凝重,“但在我母親過世后,我覺得我不應該再厚著臉皮接受哪怕一點點您的幫助。”
“您上述的一切,從客觀而言,也是對我個人的幫助,恕我無顏面接受。
”文卻思道,“而您作為前提的,我會與單戎成為情侶關系——目前我也沒有這個打算。我已經準備好了離開,辭別信也已經寫好,短期內不會再與他聯系……不止是短期,可能永遠就這樣斷了,您的前提是不成立的。”
單戈長長地“嗯”了一聲,笑著看他:“你如果想還清資助的恩情,從人情方面而言,難道不是更不應該拒絕我嗎?”
“您也說了是人情,”文卻思道,“我希望您能將我當成人看待,而不是一粒沒有自主意識的棋子。”
他的聲音清冷,最后這句話還是說得不怎麼好聽,但他卻不知為何覺得單戈不會生氣。他站得筆直,辦公室內安靜得只有空調制風的聲音,許久,他也未見到單戈有什麼反應,便彎下腰來,深深地、鄭重地向單戈鞠了一躬。
“謝謝您的好意,我并不打算去C大。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離開了。”
單戈就這般讓他走了,坐在沙發上回想他剛才的話,笑著搖了搖頭。
他撥了個電話,似乎是交代了點事,掛掉電話時心情仍是輕松的。文卻思的拒絕在他意料之外,卻也在他意料之內,他毫不吃驚。
文卻思在成績出來之前便決定好了要去的學校,提前做了準備,租好短期房供自己暑期居住,不動聲色地將重要行李郵寄過去。
單戎最近勤奮了一點,但本身并不是什麼喜歡念書的人。先前文卻思沒空,他沒法強求;現在文卻思空閑了下來,他險些就要在期末關頭翹課,多擠一點時間來約會。
還是文卻思板著臉給他說教,他才吃了大虧一樣聽話地繼續上課。
“等我上完課,學長可要好好陪我。”單戎與他撒嬌。
文卻思看著他,最后也沒有點頭,只道:“你要高三了,多放點心思在學習上。”
單戎如果那麼乖,那也不能是單戎了。他跟文卻思發短信的頻率越發頻繁,幾乎想將自己的一切都挖出來給文卻思,文卻思看著短信,最后也會咬著嘴唇,回復過去。
再過幾日,他連手機卡也要換掉,這可能就是他與單戎最后的對話。
單戎單方面地沉浸于學長對自己態度越發軟化的喜悅之中,渾身洋溢著幸福的戀愛氣息。
他太喜歡文卻思了,不知道世界上為什麼會存在這麼一個人,讓他這麼掏心掏肺地喜歡。
愿意為了這個人收起獠牙,對這個人搖尾巴。
他期末考那日,文卻思去了他的公寓。
想要離開的話,必須趁著單戎還沒有放假的時候走,否則單戎一旦發現,事情又要變得復雜。
這間公寓是他和單戎關系的起點,承載過他的屈辱與憤怒,卻也充斥著單戎的滿腔熾熱與愛慕。
文卻思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鐘,最后不再遲疑,將信拿出來放在桌上。他又拿了單戎常用的喝水杯子壓著它,以免它被風吹落在地,藏到什麼看不見的地方。
他挺直背脊,環視了一圈,最后低聲說了句“再見”。
文卻思離開后半小時,單戎公寓的保姆提前到來了。她一進門便直直走到桌邊,拿起那封信,藏到懷里,抬起頭,對著天花板上的攝像頭做了一個“OK”的手勢。
第三十七章
文卻思搭上了動車的那一刻,單戎從學校走出來。
他像是刑滿釋放的犯人一樣,終于得以離開束縛的監牢,拿著手機,第一件事是給文卻思發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