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戎做事張揚大膽,絲毫沒有避嫌的意思,總到他教室門口堵他。一開頭,班上同學還會問文卻思是不是被找麻煩了,他用三句兩句話糊弄過去,后來單戎來得多了,大家也都習慣,接受了“大概是高一那位來頭不小的學弟真被學長折服了吧”這種自我解釋。
文卻思生怕多說多錯,從不爭辯——冷處理就是降低他人關注的最好手段。
期中考將近,文卻思終于向單戎提出,要他少來找自己。
單戎口氣懶洋洋的,不滿道:“我見不到學長會很寂寞的。”
“我要復習,沒那麼多時間陪你瞎鬧。”文卻思頓了頓,道,“……可以期中考后給你補回來。”
單戎可以擾亂他的生活,但絕不能拖住他。事有輕重緩急,單戎可以不在意,他卻不可以。
對方瞇著眼睛,趴在桌上從下往上盯他,角度問題,竟然有種被冷落的小狗的錯覺。文卻思別開頭,半晌,才聽單戎不情不愿地回答道:“既然學長這麼忙,那我也不能強迫學長嘛。”
他做的強迫的事從來不少,現在說這話,卻絲毫不虧心,仿佛是自己吃了大虧一樣。文卻思默然,他又粘乎乎地湊上來,把他的學長細腰一把摟住了,笑嘻嘻地說:“既然要少見學長了,那我先吃幾口,不過分吧?”
單戎把人壓在小包廂里深吻了許久。出來時,文卻思顏色極淡的嘴唇都被他吮得艷紅,惱怒地對鏡看了一會兒,恨不得去買個口罩來遮著。
單戎很遵守約定,一連三天沒來騷擾他,只不過偶爾給他發點兒短信,強求他陪自己聊幾句。
文卻思復習得天昏地暗,每次看到短信,至少都在半個小時之后了,回過去時,單戎又要回他:“沒關系?我知道學長很忙。”
時間很快到了又一周周末,單戎仍然沒有出現。
文卻思的生活仿佛褪去一大片陰影,幾乎要重新歸為平靜了。
這周補習結束時,周阿姨給他結了一個月的補習費用。拿錢總是開心的,他手頭寬裕些許,心里頭重擔也暫時地放下了,奢侈地買了只鴿子燉了清湯,帶到醫院去見母親。
快到病房門口時,他卻忽然停下腳步,定定地站著,表情頓時變得僵硬。
一個熟悉的人迎面慢悠悠走來,手里拿著張紙,似乎在認路,略微一抬頭見到他了,便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單戎把手里地圖隨手揉了丟到邊上垃圾桶里,皺著眉頭道:“學長,醫院的路真難認啊。”
文卻思質問道:“你來這里干什麼?”
單戎眨眨眼睛:“來看看上次被我打進醫院的那幾個廢物。”
那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文卻思對此未有耳聞,然而也不會蠢到相信他這個借口。
在媽媽病房門口遇到單戎,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文卻思身體繃緊,似乎連血管也凝固僵化了,警惕而緊張,面上是顯而易見的防備。
單戎又開了口:“不過我以為學長是真的一點空閑都沒了……原來還是有時間留給阿姨的嘛。”他走近了文卻思,征求同意似的拉拉文卻思衣袖,笑得坦然大方,“學長,正好我也想探望一下阿姨。”
第十二章
這里離他母親的病房只有幾步的距離了,說話聲音稍微大一些,病房里的人就能聽到。
文卻思牙齒磨了兩下,一把抓住單戎的手,調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去碰單戎,強勢而不容反抗,手指用力得仿佛想將手里的腕骨捏碎,生怕他逃脫。單戎挑了挑眉,挺開心的,也就隨著他的腳步。兩個人走得并不遠,過了幾十米到了休息站,文卻思松了手,喊他名字:“單戎。”
“嗯?”
過了半分鐘,文卻思才又開口,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算我求你……別動我媽。”
文媽媽常年住院療養,花費的錢如同流水一般滾滾而去,支撐著這一切的是她還在上學的孩子。母子二人每周相聚時間很短,文媽媽總會在前一天精心整理一下自己,不求弄得多好看,至少要有些精氣神,見面時也滿是笑容,讓兒子看了放心。
但文卻思與她的同房病友們時不時有聯系,知道她獨自一人時是什麼狀態。
她常常發呆,在深夜熄了燈時,偶爾會低聲掩泣。她與人說起兒子時總是驕傲滿滿,話到最后又總是掐斷,想起了自己對兒子的拖累,臉色變得蒼白,笑容也露出勉強。
在文卻思中考完停學打工的那年,她曾經想過自殺,還研究過如何偽裝成意外不讓人發覺。他們當時就住在這間租屋里,老舊樓房建得很高,每家每戶面積狹小,沒有陽臺,想晾曬衣服的話得到頂樓的天臺去。天臺護欄有一塊因為時間太長磨損了,某日下暴雨,直接將那段土石護欄沖垮,造出一個小小的空缺。她提著洗好的衣服上樓,桶放在地上,著魔一般漸漸地靠近了那個地方。
文卻思站在她背后,沒讓她發覺,就這麼看著她走向那亡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