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細蕊這樣的戲子,對于政治局勢更是漠不關心,外面抓匪抓得那麼厲害,他一無所知。顧經理見他懵懂,也不便與他解釋,笑笑打算糊弄過去了。商細蕊仍在那兒追問:“到底誰來了?神神秘秘的。是皇上嗎?”
“是我來了!”
商細蕊聽見這聲音,心里就歡暢,一回頭果然看見程鳳臺握著一份報紙推門進來。水云樓的戲子們以及顧經理見到他都十分的客氣,與他說說笑笑的打招呼。
程鳳臺把帽子放在茶幾上,大衣一脫,跟回家了一樣:“我每次來,都看見你們那麼熱鬧那麼開心,究竟都有些什麼好事兒?”
沅蘭笑道:“在咱們平陽有一句老話,叫做‘若要樂,戲班子’。戲班子向來是最熱鬧最開心的地方。要是唱戲的都樂不起來,可怎麼給你們看戲的找樂子呢?”
程鳳臺也笑道:“這話也不對。要是往下要演《諸葛亮吊孝》,你們還那麼樂怎麼行?”
沅蘭一拍商細蕊的后背:“吶,所以我們班主不是有戲沒戲都來盯著嗎?誰要是唱哭戲之前還敢那麼樂呵,他是要罵人的!可兇了!看不出來吧?別說咱們了,就是燈光打得不好,戲臺子沒掃干凈,顧經理都逃不了一頓呢!”
顧經理附和著苦笑幾聲,連道:“應該的,應該的。”
程鳳臺抬眼看著商細蕊:“恩,確實看不出來。我頭幾次見你們班主啊,你們班主弱柳扶風的在匯賢樓唱楊貴妃,卸了妝也是斯斯文文、安安靜靜的,我都被他騙了好久!誰知道其實是這麼筋強骨健彪呼呼的人呢!”
商細蕊哼了一聲。
四周戲子們都笑起來。有程鳳臺專美于前,顧經理便要告辭了。程鳳臺喊住他,和他說起包廂的事情。這節骨眼向顧經理要包廂,簡直比要他的老命還困難。顧經理哀哀相告,表示要他的老命可以商量,要包廂則是萬萬不能夠的,腆笑道“程二爺也是生意人,生意人就講一個信譽,定出去的包廂怎麼收得回來呢?您別難為我。不然我請二爺一個前座兒,保證連商老板衣裳的褶子都能瞧得見!包廂看不著那麼清楚的。”
程鳳臺不屑道:“少蒙我啊!當我頭一回看戲啊?那我坐后臺看商老板好不好?更清楚了!還能看見商老板的腚呢!”
大家一陣爆笑,顧經理只是一味奉承點頭:“您要愿意這麼著也行啊!”
程鳳臺瞪起眼睛看他,顧經理醒過悶兒來:“那我給您出個主意。今兒曹司令也來,二爺和司令擠擠?”
程鳳臺嘆氣道:“說來說去還只有這個辦法。我還約了范二爺呢!”
“那不打緊啊!多拼一張桌,寬寬敞敞的,都是親戚不是?按您的口味給備上最好的大紅袍!委屈不著您吶!”
清風大劇院雖然是西洋人建造的西洋式建筑,北平頭一號的話劇舞臺。但是在中國干買賣,難免也染上了中國戲園子的風氣。二樓每個包廂擱一張黑漆四方桌,兼售茶果糕點,有服務生隨侍。就連劇院的經理也有著戲園子掌柜的傳統作風,在角兒和權勢人物面前非常奉承。
程鳳臺抽出一根香煙,顧經理掏出打火機給點上。程鳳臺道:“這次就算了。
今年的包廂我還是定個老位子的——連定三年!別到了時候悶不聲響的就過期了。范二爺的也給他留著。”
顧經理忙不迭答應了告辭。商細蕊笑道:“二爺就知道我能在這兒唱三年了?”
程鳳臺對他笑笑:“反正商老板不管在哪兒唱,我都追過去看,一看三年不挪窩。”
幾個女戲子馬上喝倒彩臊他們倆。程鳳臺打開報紙看新聞,不搭理她們。商細蕊卻像吃了甜食一樣開心得意,隱隱還有點害羞,順嘴問:“你這什麼報紙呀?有說我的嗎?”
程鳳臺笑道:“害臊不害臊?憑什麼是張報紙就得說你呢?”商細蕊想想也對,失望地去洗臉吃點心準備上妝。程鳳臺卻失聲道:“哎!你別說!還真有呢!”
商細蕊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說了什麼說了什麼?”
程鳳臺迅速把這則內容瀏覽了一遍,清了一清喉嚨,滿不在意地把報紙翻開一頁道:“能說什麼呀?都是墻頭草。商老板唱旦的時候,咬定說商老板沒有雞巴。商老板唱生去了,就說商老板有兩根雞巴。”
十九另外兩個戲子正化著妝呢,一笑手一抖,把臉都弄花了,一邊抱怨程鳳臺嘴壞,一邊還是忍不住笑。
商細蕊站在他跟前,拿熱毛巾擦著臉,道:“具體怎麼說的,你念給我聽聽。”
“就是這麼說的,沒什麼可念的。”
“有!肯定有!”
“商老板擦完臉快抹點油去,臉都皴了。”
光是這樣可不能轉移商細蕊的注意力,商細蕊把毛巾往小來身上一甩,就跟程鳳臺犟上了:“我不抹油,你快說!我要聽!”
“聽什麼呀?不是告訴你了?夸你有兩根雞巴呢!”
“怎麼夸的?一個字一個字告訴我!快點快點!”
“那等你下了戲我給你念。”
“我不要!我就要現在!哎呀你要氣死我了!快點!”
“下了戲再念有什麼關系?報紙又不會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