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細蕊顯得很平靜的樣子:“哦。那腸子新和你說了點什麼,你回來要告訴我啊!”
程鳳臺道:“你要聽些什麼?”
“什麼都要聽!”
程鳳臺一嘆:“你到現在還惦記著他倆呢?這是有多執著。”
一提到那二位,商細蕊立刻呲出獠牙,捶床摔枕頭,擠著牙縫說:“誰惦記他們,那對賤人!我就是八卦八卦不行啊!”
程鳳臺笑道:“那你白費勁。常之新和范漣才是知心好友,我就是一磕牙扯淡的。他學法律出身的人,講話滴水不漏,你還指望從他嘴里吐出點什麼八卦來嗎?”
商細蕊一骨碌爬起來:“扯淡你還去!你寧可和他倆扯淡也不要和我聽戲!”
程鳳臺和商細蕊在一起,就是飽死耳朵,餓死雞 巴,悠悠道:“聽啊!戲不是晚上才開始嗎?晚上我準回來,來接你,還給你買蛋糕好吧?”
商細蕊郁悶著臉,還是有點不痛快。
程鳳臺和他兩個舅子的聚會,常之新遲到了,而范漣來早了。范漣和他們兩個從不見外,干等無趣,叫了一個抱琵琶唱曲兒的姑娘到雅間來逍遙。程鳳臺進去的時候,那是拉著小手也拉上了,膝蓋也坐上了,兩人正在用同一只酒杯你來我往地喝酒,耳鬢廝磨的。
程鳳臺裝模作樣往外退:“喲,在忙啊?打攪打攪。”
范漣很敗興地喝盡了杯里的酒:“到了就進來吧!哎,真會挑時候……”
唱曲的姑娘經事多了,從范漣膝蓋上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抱起琵琶從程鳳臺身邊挨得很近地擦身而過,留下一縷幽香。
程鳳臺目光追隨了她好久,笑道:“舅子,不錯嘛!很會給自己找娛樂。
這麼一小會兒時候都不放過。”
范漣向他搖搖手:“姐夫你是了解我的,我喜歡被動。小姑娘看我少年英俊,投懷送抱。我不能推開她的。”
程鳳臺搓掉果仁的衣子丟進嘴里,貌似正色地繼續扯淡道:“是的。我是了解你的,你最不懂拒絕姑娘好意了。你心軟,心善,心眼兒好。”
范漣點頭,給他斟一杯酒:“姐夫你真真的是了解我。我就這一個缺點,心軟,不能拒絕姑娘,怕姑娘難堪。”
“是的。”程鳳臺想了想:“其實我也有這個缺點。”
他們哥倆能這樣扯淡扯一天不嫌累,一句正事兒都沒有,連篇的口水話,從家長里短談到酒肉聲色。早年間,程鳳臺最初和范漣勾肩搭背講八卦的時候,范漣總是表示出一副十萬個看不上眼的神氣,扭著臉皺著眉,那意思仿佛是:我對這些事情都沒有興趣,背后說道別人是很下流的,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做這種娘們兒行徑呢?可是程鳳臺就喜歡與他玩兒,就要玷污他的君子品格。時日一久,果然近墨者黑。范漣現在也會神色猥瑣地說:姐夫,只和你一個人說啊,你不要傳給別人聽啊。然后將些軼聞兜底兒一倒。或者追在程鳳臺屁股后面鍥而不舍:姐夫,快告訴我,那個啥到底怎麼回事兒呀?你還信不過我嗎?我守口如瓶的。程鳳臺被他追著,心里別提有多得意了。
對于這種事情,二奶奶早已下過定論,程鳳臺是走哪兒都要壞一片人的罪魁。
磨牙磨到五點鐘,還不見常之新的影子,程鳳臺就跟那兒隨口問了一句。
不想范漣沉默了一陣,一顆瓜子在嘴唇里含了半天才嗑下,嘆氣說:“之新現在也挺夠嗆的了。”
程鳳臺眼皮一抬:“怎麼著?”
“哎,一言難盡吶!”
那個口風無非就是引著程鳳臺追著問,程鳳臺很符合章程地追問了一番。范漣終于說:“之新這人,是太硬太直了一點。現在的衙門你知道,比清朝那會兒還不如。之新在里面處處受擠兌。”
程鳳臺道:“我看他很會說話,為人也豁達,不會處不好人際吧。”
范漣搖搖頭:“和同事關系好有什麼用。他不肯同流合污,不肯拍馬迎奉,不肯打黑官司。他的上司不容他了。出差一趟跑半個中國,干的活兒也很危險。薪水才克扣得那麼一點點,好一點的香煙都抽不起了。”
程鳳臺聽了也覺得很難辦,以常之新的驕傲,是絕不會接受他們的幫助的。
“外頭難熬這還不算什麼,這世道在外頭掙飯的男人,有幾個是不難熬的?哪怕你我之輩,看著榮華富貴,該低頭的時候那不也得跟孫子似的。”
范漣說的是實話,就是不那麼中聽。程鳳臺回想他裝孫子的那段難熬歲月,冷冷地哼了一聲。
范漣繼續說:“最苦惱的是之新家里那點事。”
程鳳臺關切地問:“和萍嫂?”
范漣不答話,默認了。
“他們兩個感情好成這樣,還能出什麼事?”
“不是出事兒。事兒是本來就在那里的。”
程鳳臺看著范漣,范漣手指頭敲兩下桌面,壓低聲音鄭重道:“他們沒孩子!”
程鳳臺還以為是什麼驚天秘聞,很失望地推他一把笑起來:“這也叫個事!沒孩子也能叫個事!常之新如今也沒什麼家業非得要兒子繼承的。
沒有就沒有吧!還省心省錢呢!你不知道小孩子有多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