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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戰場》第103章

在有些人看來,既然需要鼓舞全民族的士氣,便絕不能出現旁的言論,何況西南歷來多生割據,政府西遷都算是半個外人,許多話、許多事怎可如此不慎?

王采荊本來聲名頗著,言辭亦向來謹慎,編輯部這才希望他為“統一”發聲,未料他還唱了個反調,一時自是嘩然。最尷尬的是,這居然只是個意外。王采荊在交稿時來不及親自寄出,是拜托鄰居從指定的地方取的稿子。

徐慎如問:“然后呢?”

王采荊道:“然后就……寄錯了啊。寄成了意思相反的那篇,我也不知為什麼編輯部本該審稿的,卻直接給我登上去了?”

徐慎如道:“《每周評論》一向自由,發什麼的都有,還不是要怪你寄錯了?何況那天負責終審的是浦希嚴浦先生。他嘛……當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咯。”

中央研究院經過許多折騰才徹底獨立,浦希嚴仕途順風,終于如愿做了院長。這兩年間瑣瑣碎碎,他跟徐慎如、跟中央大學的關系都可謂很是微妙,就算終審時看出不對,也很樂得看王采荊鬧這個笑話,當然是一言不發。

話頭至此,王徐兩個少不得私下把浦希嚴抱怨了一番。抱怨完了,徐慎如才質詢道:“那不對啊,這事情還是由你而起的——就這麼一個題目,你究竟是站哪方的?怎麼還要各打五十大板,兩邊全都謅一篇的?”

王采荊理直氣壯地說道:“統一是由來已久的,說習慣了,在這時候推翻也不一定好,至于我那篇反調,本來是先記下來,給戰后留著慢慢補充,那時候再發的。

徐慎如無言以對:“那你發錯就發錯了,還再回信去解釋,跟人家辯論什麼呢?”

王采荊道:“我這文稿泄露是意外,當然要解釋了。何況我覺得他們那些不完善,而且現在的時局,也確實不適合討論這個問題。”

就因為這,兩派人馬辯了好幾個回合,結局雙方各有得失,只可惜王采荊不包括在這雙方里,他沒有得,只有失:一派人驚見他發表了與以往不同的言論,另一派認為他與本派雖然結論接近,理由卻不一樣,因此不能算作本派成員,他這是兩頭不著。

誰知王采荊還很不服氣,寫了回復長文掛在刊上詳細解釋了他與兩派俱不相同的立場和理由。一時間批駁的文章書信一封接著一封,徐慎如在他那里瞧見,幾乎以為回到了以前——昔年曾經有一次大的文化爭端,也是這樣的盛況空前。

徐慎如是不懂這些學術的,他如此關心這件事是因為世人皆知他是王采荊的朋友,所以雖然此事與他全無干系,但是人家罵的時候也將他一起罵進去了。

這邊說王采荊因為接近了政治人物而出賣學術立場,這只是一個開端和例子,長此以往整個央大都會“國將不國”;轉臉到另一邊,教育部的朋友也來對徐慎如抱怨,說你朋友身為學術領袖,怎麼能隨隨便便大放厥詞、破壞民族正義戰爭,讓我們管他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徐慎如懶得為閑事吵架,只好退避三舍,暗中將話都攢著預備去對王采荊抱怨,可是真見了面,對方既無辜又理直氣壯,他也只好舉起白旗,閉嘴去吸他的薄荷煙。

這件事還牽扯出了別的。比如多年前王采荊還跟人合編中學教科書,后來因為言論太過激進——也是關于民族認同啦、歷史真實啦一類的想法——而受到當局的禁毀。

這樣回想起來,徐慎如就發覺了,王采荊在處事上總傾向于走一種未必現實的中庸路線。就拿編教科書來說罷,多數學院人士一心追慕高深學問,不會跑去給初中生編教科書;專心國民教育的人則重現實意義,不會堅持加入未經公認的激進學術觀點。

所以那回某種程度上和這次是同一件事:這所謂的中庸與平衡,最終的結局卻是同時得咎,實在稱不上明智。、而至于更深的、跟這事相關又不相關的問題,比如歷史學求真與致用的矛盾,學者與政治的關聯,這些都是徐慎如作為局外人,到底懶得替王采荊想的,他只把那“兩頭得咎頗不明智”的話抱怨了幾句。

王采荊聞言,顧左右而言他:“薄荷煙有什麼好吸的?既不像薄荷,也不像煙。”

這一語雙關,既是反問也是回答。

徐慎如躺在沙發上不理他,結果自己嗆著了自己,十分西子捧心地咳著說道:“我忙也要忙壞了,你還凈給我弄些飛來的黑鍋。哪天我被鍋悶死了,你王先生也不會想我一想的。”

王采荊便說:“我不想你。我跟你那個誰又不一樣,你讓他想你去。”

徐慎如問:“誰,哪個誰?”

王采荊卻不著急,而是先接著剛才那話頭說:“我活了半輩子,家是沒有的,事業是若即若離的,從小便不懂得怎麼做人、怎麼處事。

長大了呢,好像是懂了,卻經常跟回魂似的覺得嚇人,覺得自己在這方面不大健全——也可能終生都健全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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