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腐腐之光 舊戰場 第82章

《舊戰場》第82章

蕭令望從朋友和師長那里打聽來的、關于徐慎如的傳聞,大概就有這麼多。他沒跟徐慎如說起過這些,徐慎如也就不知道他打聽過。徐慎如現在垂頭向下望去,只見夏末初秋的涼露沾濕了花葉,天邊有彎月爬上云端,萬籟無聲,又是一個晴好的晚上。珍貴的、安寧的晚上。但轉頭一想到這居然全要靠敵人的賜予,他又覺得沉重。

蕭令望是在這個季節來的,也是在這個季節走的。陽臺就在這里了,他這麼坐著,總覺得應當有什麼人來才對。涼露霏霏的夜間,倘若不是在戰爭年代,不是在這樣的亂世里,該是多麼適合情人幽會啊。

他想象著,蕭令望或者是從大門里走進來,那麼自己則會坐在陽臺上看著他穿過花圃,衣襟被低垂的枝丫掃過,然后敲響房門;又或者徑直翻墻,像偷歡的尊神,躲開了清規戒律,跳進來落在樓下。他會抓住纏繞著藤蔓的梯子,身手敏捷地攀援上來,嘴里咬著一枝拔去了刺的玫瑰嗎?

徐慎如醒過了神,為自己的想象而失笑了。

但這想象是溫暖的,遙遠而柔和,使他此刻格外想念那位年輕人。想念,依戀,或者隨便別的什麼。情緒像江水,像石階,是漫無盡頭的,他想起蕭令望打過的比方,明白了眷戀原來是這樣悲哀的事,特別是求不得的,不知結局的眷戀,像葦草,在秋水上漂浮。然后水漲了,淹沒它。

他默默地想,倘若蕭令望從前迷戀自己,比自己如今眷戀蕭令望多一分,那麼他也就比自己如今更悲哀一分。

也或許是雙倍的,十倍的。他曾經忍受過那樣沉重的悲哀嗎,還是他連悲哀都覺得是甜蜜的?但這些問題一個也不會有人回答了。

徐慎如問過自己之后,只好低聲地嘆息,嘆息著想,是自己不如他,若是易地而處,想來自己做不到,也忍受不住。然而現在呢?他是不是已經在解脫的道路上?這是報應,是命運最為公平之處。

他在心里悄聲說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去引誘你。”

但是他不能……絕不能那樣做。下定決心的時候他幾近于咬牙切齒,但這個決心到底是下定了:那些信一封也不應當寄出。

但寫信也令他明白了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他現在還留著的那些,沈南月和她那幾位筆友的往來通信。自從當年拒絕了徐若柏讀信的要求,他本來是再沒動過它們的,但在平京時曾經有書局的編輯來找他,表示要收集沈氏的遺作,所以特地向徐慎如請求通覽她的書信,想要把書信集也附在作品之后。

那編輯一向是很狂妄的,所以倒并不存在為了討好徐慎如才想起沈南月的嫌疑;何況若真是為這個,他就不會要什麼書信,畢竟沈南月的事當年傳得滿城風雨,徐慎如在其中的身份卻總顯得不倫不類的。

若從家族那方面看去,這一對夫妻儼然是典型的受舊禮教壓迫、不惜以自己的聲名為代價施行反抗的新潮人物,不管是《娜拉》還是《娜娜》,都該有這二位一席之地的。

可惜若從妻子和丈夫的角度看,沈南月寫的故事里總帶許多有不正當關系的情節,又有長輩聲稱為證據卻被徐慎如秘而不宣的書信在,徐慎如作為她的丈夫,自然難逃被戴綠帽之嫌。

而不知道這戴著綠頭巾的丈夫出于什麼心態,居然任憑這事發酵起來。

從文壇傳到街巷,又有沈氏女幾張年輕嬌麗的照片搭配著,這“閨秀作家”“末代才女”的名號一傳出去,再加上徐慎如跟家里鬧出的風風雨雨,他們夫妻兩個很是做了一陣軼聞主角,一時居然能與幾位電影明星的緋聞相提并論。

畢竟“當朝新貴不為人知的內闈秘聞”就像千百年前的《飛燕外傳》、《漢武故事》這類東西似的,在識字的人群里有老少咸宜的幽默效用,不識字的人也能從戲臺上聽幾耳朵。

討要文稿的編輯不是沒想過這些,但他全然不以為意,一心只關心出版問題,徐慎如問起他緣故,他便說道:“我夫人從前是沈小姐的讀者,是沈小姐不幸之后,她才決心逃婚嫁給我的。”

當著徐慎如的面,他徑稱沈小姐而不稱女士,更不需說按慣例該叫徐太太的,顯然是根本不愿意承認他們的婚姻。

徐慎如并無計較的意思,只心想著,這件舊聞如今已到蓋棺之時,看眼前此景,在喜愛沈南月的人心里,自己大約就是個多余且不稱職的丈夫罷?再者,他沒想到自己的發妻居然還有催人逃婚的功用。

失笑之余,對于討要文稿的請求,倒也沒什麼不可答應的。

說起沈南月一事,徐慎如實則至今也總有些恍惚的隔膜。他冥冥之中感到,自己雖然是她的丈夫,也養大了她的女兒,卻根本沒有什麼權利去決定她的書信集能否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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