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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戰場》第72章

但到底這也不是他的事,所以徐慎如也并不著急。

他回顧前事,忽然感到命運的奇異之處,覺得從革命之后到南渡以前,中間那十來年仿佛是被割斷了、單獨摳出去了的一段歲月。

先是跟徐若云決裂,后來的三五年是統一戰爭,那時候最早一批志士都死得七七八八,他曾經在司令部跟著做一點事,也跟徐若柏藕斷絲連地做朋友、做生意,再然后因為他是元老,被李阜清當成了假想的敵人,牽扯進同僚關系里,就被推到央大去,接學生這一口大鍋。

在這些紛紛雜雜的事里,家庭婚姻、父祖兄姐,或者愛情、肉體什麼的,都遠而淡薄得像天邊的晨霧。除了偶然三五次碰上的舞女、跟軍人們同席的時候被招過來的什麼人,他就再沒遇見過什麼。

隔了這麼久,那些同席的軍人有的被國府剿滅了,有的受了招安,還有的受了招安之后死于非命。最后這一個死于非命的姓聶,本名不響,江湖上卻有個很出名的諢號,叫做聶大炮。

徐慎如其實沒見過聶大炮的真人,只見過他叔叔。那小叔叔眉清目秀的,像個養尊處優的波斯貓,他本人則據說孔武英挺得很,就是人如諢名,脾氣差,又傲得很。他是怎麼死的來著?易幟之后乘車上街,車子底下被安了炸彈,連著車上的小美人一起尸骨粉碎——那小美人不是女郎,卻是他新養的兔子。

安炸彈這一口大黑鍋說不得,又有一小部分被扣在了國府這一邊,徐慎如也與有榮焉,分到了一大盆鍋灰。

但是他連之前害死廢帝的鍋都見識過了,此刻倒是安之若素。

他記得清楚,司令部的人氣得當面拍了桌子,跟他講,這個炸彈十有**是周伯陽弄上去的。他當時訝異得很,直說周伯陽長得清清麗麗,笑起來春風似的,原來還有這一手?

對方意味不明地“哎嘿嘿”了幾聲,說:“你也聽說過,那聶大炮喜歡玩男人的——而且尤其喜歡硬氣的,旦角兒不行,得是刀馬旦。他手下出名的幾位據說都給他玩過,有人是兩邊同樂,有人可不是。周伯陽弄這一出,怕是報仇呢。”

徐慎如彼時年輕,聽了這個緣故還有些愕然,但他此刻想起,就已經不像當初那樣愕然了。他翻了個身把被子蓋好,眼前浮現出周伯陽的俊臉。

伯陽瞧著冰清玉潔,內里果然也是,不聲不響地就報了仇,也是很難得的。就是不知道徐若柏要是知道這件事,想到周伯陽是徐若云分別十年還能再續前情的文友,再想想他對徐若云做的事,會不會看徐若云的時候也被嚇得心驚肉跳?

但想歸想,這話他卻是不會對徐若柏說的。

這些事想一想,居然已經都過去十來年了。日居月諸,胡迭而微?耿耿不寐,如懷隱憂。這辰光里人人都像船一樣,在水上漂浮著。葦葉也好,柏木也罷,一時分不出高低貴賤,都是懷著同樣莫名的悲哀,過著同樣虛偽的、光滑冰涼的生活。

在南渡后,斷開的時光被重新接上,雖然名義上沒有,但實質上他仿佛又重回了他的家庭,兄弟姊妹、兒女子侄,他又被這一層人間煙火籠罩、被這些乏味而復雜的人心恩怨纏裹了,好像能割斷,但他又不能完全舍下,唯是若即若離的,像站在葦舟上,在遠看水面上的薄霧,看天邊的暮云。

恩怨是他的,但熱鬧是別人的,就如同他聽霜姊說話,魂靈卻好像飄起來,飄在客廳里,靜靜地注視著那兩人。徐若霜在熱切地說什麼嫁妝、婚姻,兒女,又計劃著要怎樣去逼迫徐若云答應分家,要跟徐若柏學做生意,要設計時裝,雖然剛經了變故,人還是那樣有活力,他自己卻好像浮在夢中,簡直不知道為什麼。

徐若霜離了婚,卻始終不肯承認這是一段失敗的婚姻。不知是不愿承認自己的年少輕狂,還是真正地這樣認為著。她說,成敗都只在當時而不在日后,陶永謙既然教給了她她在前兩段短暫的婚姻里所沒有的東西,譬如愛,譬如生死、**、厭倦和幻滅,那麼就比聽從徐若云的教導、安分地和第二任丈夫度日要好。

這是徐若霜所表述的意思。他聽了,頷首表示聽明白了,但不置可否,不表贊同也并不提出異議。然后他把那漂浮的、莫名的悲哀對徐若霜講。

徐若霜托著下巴看他,就只笑:“你這是寂寞的,去找個什麼東西,管是情人還是夫人,填補一下,保管立刻就沒這麼多廢話講。”

這“找個情人填補一下”的說法令徐慎如啞然失笑。他想要非找不可大概也容易,情人,或者不如情人的,隨便什麼女人之類的,但究竟是沒有什麼意思,何況玩弄他人的感情,這也不是徐慎如愿做的。

那些哪能填補得了呢,生活的冰冷和沉重……是輕浮之人所為,實在是很沒有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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