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腐腐之光 舊戰場 第68章

《舊戰場》第68章

手表是那麼小的東西,掉在這樣的地方,他就算看得再仔細,又如何能看得清楚?自然連個蹤影都不可能發覺。但找總還是要找的。徐慎如想起上一次他也以為這塊表丟了的時候,后來發現是被徐若柏替他拿著的。

失而復得,得而復失,那麼這一次真的丟了,大抵是這表跟他沒有緣分了。人沒有緣分,表也沒有嗎?他想了想,又頓悟應該是既然人都沒有緣分,表就更不會有。

他回去屋內,又下到一樓,來到院子里,繞到屋后那一片灌木叢處,扒拉開植物向下看。

這才暗悔自己應該帶個手電筒的,但是他又偏偏沒帶。其實他也沒抱什麼找回來的希望,雖然找回來的愿望是如此真實,但他過于懶惰……光是扒了一會兒那些花花草草,就已經覺得很厭倦了。

徐慎如沉默著站在院子里,呆呆地,不知所措地,像個不小心把冰淇淋掉在地上的小女孩,手里空蕩蕩的,良久才嘆了一口氣。蕭令望已經一整年沒有給他寫信了,他在此刻倒是忽然想給蕭令望寫一封。不寄出的,不必要寄出,只要寫。

徐慎如上樓時順手折了一朵茶花。

折下那朵紅茶花的時候,他就想起蕭令望是如何在另一個這樣的夏夜,將另一枝紅茶花插在自己襯衫的扣眼里,也想起自己后來又是如何將那枝花抽出來,擱在床頭的柜子上。

那朵嬌紅的茶花在后來迅速地枯萎了,他是知道的,而他原來似乎不知道的是,這件事居然在他的記憶里保留得如此清晰,甚至到了纖毫畢現的程度,歷歷宛如昨日,連對話都一句沒忘。

但昨日已經是很遠的事了。戰爭使某些東西加速,也使另一些減速。

譬如婚姻,譬如愛情,有些人變得放浪急切,生怕還未嘗過活著的滋味便倉促死去;但也有另一些人,他們因此反復說著“等勝利了”、“等我回來”,或者“現在沒有機會,但以后會如何如何”一類懇切的海誓山盟,最終卻都沒有回來,回來了,也情隨事遷了。

經年不過是昨日,昨日卻也漫長如年。

徐慎如拉開椅子在書桌前坐下,抽出信紙,給鋼筆灌滿墨水,略過抬頭的稱呼,先朝下面寫去。他要先寫內容。他抿了抿唇,在紙上輕輕地寫下這封信的第一行。他寫道:

“今夜我忽而想念你。”

也算第一次,他想起蕭令望問過的話。

那年輕人曾經問他:“徐校長在嘉陵,會想我的嗎?”

徐慎如彼時沒有正面回答,是因為他不想說出真相,因為對那時的他來說,真相是沒有,是不會,是習以為常。不是全無心肝的那種不想念,倒更像安之若素的,像人間別久不成悲的那種,仿佛你來了就來了,走了呢,也便走了。

他并不后悔拒絕了蕭令望,因為他彼時都沒有想念,又怎能說深愛蕭令望呢?所以他確實不應當允諾蕭令望什麼。通訊使人欣悅,分開時他也期待重逢,但那不是想念,最多算想起。

和今夜全然不同。他繼續向下寫:

“今夜我忽而想念你……非常想念,就是非常盼望你此刻在我身邊的意思。如果那太難了,我也愿意反過來,換成我在你身邊。雖然或許我要被你那驚險的生活嚇到的。

寫完這句,他停下了筆。他有很久不曾寫過這樣的信了,要慢慢斟酌應該用的口吻,慢慢把自己近來的生活敘述進去。

這敘述其實不難。

徐慎如是個稱得上啰嗦的人,對生活里這樣那樣的事,總是有許多話講的。只是這些話里頭,有些不合適對什麼人都講,有些則不合適對任何人講,沉默得多了,就像是沉穩了。

這一年來發生了許多事,都是他想要講講而又無處隨意找人去說的。

但是他于親緣上一向淡薄,枕邊也沒有什麼可言語的人;若是都對朋輩傾訴呢,則有多有不妥當之處。和同僚言談要小心謹慎,和學界的人言談又要知道分寸,即便是對著何蘇玉和王采荊這樣親近的朋友,也并不合適將生活里的種種細故都坦誠傾訴的。

就比如一些纖細的情感啦、不合時宜的抱怨啦,人生無常的感慨啦,諸如此類的話,都是他矜持著不大愿意對那二位泄露的。

然而蕭令望則從一開始就仿佛并不在那需要矜持的名單上,是讓他輕松甚至放肆的一個,或者他不知不覺就已經相信,不論自己說什麼,蕭令望都能夠聽明白。能聽明白,是最重要也最艱難的事。

他又想起,蕭令望從前與他書信往來的時候,展現的也是類似的姿態。年輕人很少在他面前可以裝出成熟大方,表現得多的倒是纖敏沖動、甚至情緒化的,都是些少年人的特質。

倘若以這樣的標準來看,他們或許早就比任何朋友、親人,或者隨便什麼關系的人都要坦白而親近的罷?相互贊許也好,反對也好,不論爭辯還是傾訴,都無損于這種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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