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腐腐之光 舊戰場 第58章

《舊戰場》第58章

但徐若云只安靜了一瞬,便又開始動彈了。他開始尖叫,說是尖叫也不大確切,倒更像是試圖尖叫的啞巴,發出含糊的、粗糙的聲音。

徐若柏握著方向盤,有一剎那幾乎聽不見外頭的雨,滿心滿腦子的,耳畔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那銹鈍的呻喚和徐若云在撲騰中發出的、和座椅車壁相撞的悶響。這些響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反復回蕩。

就這麼短短的工夫,天色已經黑透了。路燈很暗,仿佛不管用,徐若柏在雨幕里茫茫四顧,只能見著云霧繚繞里的一行光點,看見稀少的偶爾幾輛車往相反方向奔馳而去。

徐若云從寬闊的后座上滾下來了一半,上半身已經都擠在了兩排座位的縫隙之間,用手肘艱難地撐著地面,腰腿卻還懸在座位上,形成一個古怪的、像是要頭朝下沖破車底、沖破馬路,直接掉進地心的姿勢,叫徐若柏看見了,只覺得悲涼而不吉。

徐若云在他身后,這會好像又能說話了,大聲地喊:“我要出去。”

徐若柏說:“不行。”

徐若云又說:“我想吐。我要出去。”

徐若柏從駕駛位上回過頭。他看見徐若云在往前爬,努力地向外爬,先是試圖撩開車窗上的簾子,隨后又放棄了,改成拼命拍打著玻璃。

徒勞地,玻璃上出來一點掌印。外頭的那層水珠還是水珠,嘩啦啦滴溜溜地從玻璃上淌,像是人的眼淚。

像人的眼淚,哭不盡的。也能哭盡,只是那樣或許人也要死。咿咿呀呀地,徐若柏想起臺上昆腔的音韻和身段。是了,徐若柏恍惚了一瞬。

他大哥就是喝茶聽昆腔的公子,春柳春花滿畫樓,菱花鏡里形容瘦。人家活十年,他是一年;人活一年,他就只好像剛過了昨天。

那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要這樣,徐若云就是天上的云,因為下了凡,所以要遭受天譴,必須不幸的。

現在這朵云在試圖往車外飄。他抬著手,一只手肘撐著地面,另一只拼命往起抬,往前伸,就快伸到了,到車門把手旁邊。那纖細的、慘白的、抽搐著的手指握住了車門把手,擺弄了一下,沒抓住,又松開了。

徐若柏又一次心如擂鼓,這次是被嚇到了。他盯著徐若云的動作,從駕駛位上扭回頭去,暴喝道:“大哥不要動!”

徐若云被他嚇住了,手臂顫抖了一下,軟軟地、頹然地垂了下去,癱軟在了車底的地毯上。徐若柏這才后知后覺地嚇出一身冷汗,長長呼出一口氣轉回頭去,眼前猝不及防撞上了一陣炫目的燈光:到街角了。

他方才只顧著回頭喝住徐若云開門的手,沒顧得上看眼前的路,不知不覺便從車道的一邊偏到了路中間。轉角處正有另一輛車對開而至,徐若柏居然直到看到車燈才恍然驚覺,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們離得太近了,躲不開。

徐若柏拼命向旁側轉動方向盤,心里只慶幸徐若云沒坐在副駕駛位上,否則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這可真是……

讓車子停下來的是兩輛車后視鏡互相摩擦的聲音,還有玻璃——他自己的車窗玻璃碎了,稀里嘩啦的,濺在他身上,幸好沒到眼睛上,只在裸露的皮膚上劃出傷痕,連著面頰也火辣辣地疼。

徐若云還是乖乖卡在座位底下,緊緊抓著一根固定座椅的鋼管,手心摩擦得滾燙,燙掉一層皮。但他毫發無傷。額角撞在什麼地方,撞得頭發暈,不過他忙著受那成癮的東西萬蟻噬心的折磨,居然也顧不上疼。

車門的右側都扭曲了,打不開,左邊卻沒有。沒起火,也沒爆炸。簡直是蒼天庇護,徐若柏到這一刻才情不自禁地尖叫出聲。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麼或者表達什麼,但除了尖叫和尖叫之后低啞的呻吟,他好像什麼也不會做了。

他把手從方向盤上拿下來,動了動身子,還能動,沒被卡死在座位上,簡直太幸運了,幸運得馬上就有滾燙熱淚從眼眶里往外噴涌,他顫著聲音喊徐若云:“大哥……你差點讓我們死在一處……”

徐若云不大清醒,只發出了哼唧嗚咽的聲音作為回應,徐若柏這時候才緩過了神,準備去看看對面。

在燈光映照里,他看清了那塊車牌。國字開頭的各省通用牌照,后頭跟著的四個數字是隨意排列的,沒什麼特殊含義。諧音、規律,或者吉利的象征都統統沒有,不是軍車,也不是有人特地拿幾十兩黃金去換的號碼,他稍稍緩了一口氣。

卻旋即愣了:那號碼是十分熟悉的,熟悉到令他戰栗,令他本想下車查看的動作全都凝固了,手顫抖著握在車門上,居然久久不敢推開。

他認得,那是徐慎如的車牌號碼之一。徐慎如一向懶,也覺得沒必要,所以從不信在數字上做文章那一套,車牌都是隨便抽個號碼,徐若柏見過他這一輛車,因此記得那四個數字……

他不敢往下想,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別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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