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腐腐之光 舊戰場 第54章

《舊戰場》第54章

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彼此印象清晰的見面,要到徐若云鄉試前一年、他回原籍待考的時候了。

秀雅風流,錦衣士子,垂目拱手之間自有從容。總之,在“初逢”的那一瞬,徐若柏想到的詞語就是這些。那一年徐慎如也還沒出國,在暮春月白風清的夜晚,他們兄弟三人還曾經一起坐在青石的臺階上。

先坐下的是徐若柏,他伸手摸了摸地面,驚覺清晨下過的雨到了夜間居然尚未干透,開口提醒還沒坐下的徐慎如道:“是濕的。”

說完了,徐若柏又朝徐慎如伸出手:“你坐我這里?”

但徐慎如看了他一會兒,竟沒走過去。徐若云的衣袖常常是帶著熏香氣的,如今他回顧前塵,頓悟那可能是為了刻意迎合吳識薇的喜好,但當時他還沒有想這些雜事。徐慎如對香料的喜好和大哥并不相同,因此常常不肯靠近徐若云,獨到了那天晚上,才因為要離鄉而例外。

徐若柏看著幼弟走了過去,乖順地把臉埋在長兄懷里,坐在了徐若云腿上:“我明天就走了,要好久好久才能回來的,那時候肯定連二哥都娶媳婦了。”

徐若云聽得直笑:“你只會想娶媳婦。”

徐若柏也跟著笑:“我馬上就要娶媳婦了,豈用等你回來?”

徐慎如扁扁嘴:“那我不要媳婦,都留給大哥娶……等我回來了,大哥恐怕都不認得我了罷?只認得你的好些媳婦。”

徐若云便摸他的頭:“你要知道回來,我就認得你。”

徐若柏記得這句,也記得這場對話。這仿佛是一語成讖,和多年以后的決裂相映成趣,徐慎如既未曾回來,徐若云也不肯再認這個兄弟了。

徐若云此刻在向江對岸望著。

城市在陽光下喧騰著,他看了一會,又垂下頭。渡輪側面翻起連續的白浪,白浪之外是濃綠的、旋蕩不止的江水,他注視著,覺得自己仿佛要被吸進去。江底什麼樣?他不清楚,不知道,也不愿意多想,或者是不敢。

徐若柏站在他旁邊,絮絮叨叨地講著,說一會要帶他吃蛋糕,下館子,還要去百貨公司買衣服。衣服其實本可以叫人到家里來量身定做,徐若云的衣服以前也都是這樣做出來的,但這次徐若柏非要帶他去買現成的。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懇切:“衣裳是要見太陽見風的,大哥就算做了衣裳也不出門,那有什麼意思?不如我帶大哥去買,衣服倒是其次,主要是去逛逛。”

徐若云無從拒絕。自從南遷之后他就有些不太會拒絕徐若柏的要求,他將此歸咎于徐若柏前一陣對他的粗暴。其實他以前或許也不會拒絕,他的軟弱猶疑和南遷沒有必然的關聯,但以前他和徐若柏并不曾這樣朝夕相對,所以也沒有那麼多在自己看來是無理的要求需要拒絕。

他笑了一笑,說:“好,就是麻煩你了。”

徐若柏也很欣悅,他并不以之為麻煩。他沒對徐若云說自己為什麼提前回家,只說事情結束得早,徐若云也沒有問他,沒拆穿。徐若云知道徐若柏是擔心自己,但他也感激不起來,并不是因為不值得感激,而是自己幾乎喪失了對生活的感知力,感激要令他大費周章,而他的心神已然經不起這樣的鋪張浪費。

他覺得自己終于投降了。他以前逃避生活,甚至怨恨這個世界,如今他已經不了,他只是投降,束手就縛,任憑生活如何發展,他都只負責活下去。至于活得好不好,則不再值得他困擾。

往好了說是花開堪折直須折,假如誠實一點,那麼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不痛了,因為已經分不清甘苦,所以徐若柏哄他,他也就隨著徐若柏去。

渡輪快要靠岸了。他坐不慣船,這麼短短的一段距離都覺得發暈反胃,一邊走路一邊彎下腰。徐若柏從身后挽住他,那手臂是溫和而有力的,也沒有不耐煩,只慢慢地等他緩過來。

他說:“大哥不習慣,我們下一次出來就不坐船。”

下次。徐若云驚覺還有下次。他想說沒有——他對逛街略無興趣——又沒說出來。徐若柏帶他去買領帶,買了之后又買圍巾,駝色的羊毛軟乎乎地搭在他肩上。

他拒絕道:“馬上就要夏天了,買圍巾做什麼……”

徐若柏不聽,只說:“我老早就覺得大哥適合這種圍巾了,管他夏天呢,現在先買一個試試。”

這家百貨公司是嘉陵最輝煌的一家,學的是云間那邊的樣子,東西花樣繁多,一層一層地鋪排開來,櫥窗明凈,售貨員許多都是女人,穿著統一制式的服裝。徐若柏這些年雖然事業有成地位漸高,但為人卻沒有變多少,總還是年輕紳士的一套做派,彬彬有禮的,一點不見倨傲,因此連那些女售貨員都明顯很樂意接待他,嘰嘰喳喳地向他們兩個推銷。

徐若柏還帶著他買襯衫,腰帶,還有外套,也有領帶夾、皮帶扣一類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非要徐若云當場就試,使得徐若云幾乎疑心他是蓄謀已久,早就在腦海里給自己設計過一身又一身的行頭,今次終于找到機會,讓自己一一試了給他賞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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