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腐腐之光 舊戰場 第50章

《舊戰場》第50章

徐慎如那張拍攝的年代很早了,還是他在西洋讀經濟學博士,剛剛畢業的時候拍的。

那年他不到二十四歲,跟現在的蕭令望一樣年輕。甚至他還記得,拍照片是和蔣瑤山一起去的,是個好天氣,不冷不熱,也是和現在差不多的四月。他又低頭去看蕭令望那張,猜那張的拍攝時間大約是在臨行前,因為照片上的青年已經正式穿上了軍裝,但還沒有離開京城——相片邊緣寫有照相館的地址。

蕭令望在黑白相紙里笑得很矜重,或許是因為攝像師的要求罷?那雙眼睛也還是一樣的,大而黑白分明。他長得實在英俊,而且必須用英俊而非漂亮來形容。五官分明,鼻梁很高,面容一旦嚴肅了,就自帶一重英氣。

那溫熱的,鮮活的,生命的力量,好像連這無生命的相紙都能被炙透了,烤得燙手。

徐慎如把這張相紙放在手心里,輕輕地摸了摸。他并不是個溺于懷舊的人,但和蕭令望在一起的時候,卻每每格外容易念及過去、容易懷想也歆羨年輕的自己。

大約是因為蕭令望身上那把相紙都能烤燙的鮮活,會愈發映襯出他自己的黯淡,也鑒照出他被世事消磨得麻木的心境罷?他仔細地看著,發現其實這張照片的背面也被寫了一行字。

那是一行法文。是一句話,一個單詞,一個名字。用筆是很纖細的,墨水的顏色則很淺淡。徐慎如對著光照了照,發現蕭令望在那照片背面寫道:

“我將在自己怨恨的低語中稱您為瑪格麗特。

火光在跳動,徐慎如輕輕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已經不需要再問了。

這意味著什麼,接近不言而喻。

他一不小心知道了蕭令望未必現在就想讓他揭破的東西。他知道了原來那年輕人同離別之前一樣心懷衷情,只是不再提起罷了。而徐慎如的第一反應也和前年一樣,是希望蕭令望永不再提的。

即使心照不宣,也應當永不再提。

隱衷,私慕,不可宣示于人前的戀愛……這些詞從眼前流過,徐慎如閉上眼,搖了搖頭。

這一刻他想起王采荊,想起王采荊寫給蔣瑤山的永不能寄出的信,想起“我在地獄中度過半生,也早就習以為常”那句話。

他想愛情真是一把淬毒的鋒刃。蕭令望倘若還是執迷不悟,難道就要和王采荊一樣,在地獄中度過半生了麼?但王采荊和蕭令望不一樣,王采荊自己就是一把纖薄鋒利的庖丁刀,能削進這世界的骨血里去。他很知道,在那狂生的外表下有別樣的、獨屬于史家的冷刻,所以哪怕卷刃也在所不辭,不會懼怕另一把刀子。

而蕭令望,蕭令望本身就是這世界的骨血,熱流奔涌,被刺中了,是會流血的。

這都是他的罪過。是因為他有意無意的引誘,因為他自私,既已聲明不愿相愛,還不舍得放棄這樣的一個精神上的密友。他應當結束這罪過,再等一天……明天,明天,只到明天。

夜風滲進來,徐慎如打了個寒顫,而年輕人還在火光對面睡著,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很想手里有什麼東西能抱一抱,就不會這樣冷……抱一抱蕭令望?

這想法使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旋即徹底清醒了。

他永不也絕不會這樣做,哪怕他一清二楚,只要他肯,事情可以立刻變得極為輕松。

迎合太容易了,他除了被愛幾乎不需要付出什麼。尖刀已經握好,只要徐慎如肯下手,就能汲取到滾燙熱血,把那當作生活的安慰,當作鎮痛的藥劑,就能舔舐到柔情蜜意。至少在此時,它們還是源源不斷的。

可是那將比引誘更罪惡。對方以愛慕奉獻于他,他卻報以同情憐憫,報以姑且如此的施恩,用這樣的心情成為蕭令望的戀人,那是不公平的,是欺騙。

徐慎如把照片裝了回去。他把蕭令望的外套脫放回箱子里,取食物出來吃了,在屋子里走了幾圈。與世浮沉多年,他竟從不曾深愛過什麼人,而且仿佛既學不會,也不肯打起精神去學了:他原來有一個如此不健全的靈魂。

第11章 棠棣之華

山雨在后半夜便停了,到第二天早上,就是蕭令望最喜歡的那一種天氣,晴得透徹,晴得滴水,天空像一塊冰,入眼是干干凈凈的大片藍色,沒有一絲云。

下山時,他們走了另一條路。時間有些趕,幸而蕭令望頗有先見之明地帶了箱子,直接去往碼頭,倒還來得及。

這一次沒有了吊橋和泥濘,有的只是一級一級的石階,兩人因為趕時間而說話極少,只一前一后地往山下走。喧鬧的街市還在一段路程之外,周遭樹木蔥蘢,寂寂無人,世界都浸在一股朦朦朧朧的氛圍里。

快到山腳時,蕭令望忽然回頭看了徐慎如一眼,問道:“徐校長在嘉陵,會想我嗎?”

徐慎如沒有回答,卻笑著反問道:“怎麼了,你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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