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腐腐之光 舊戰場 第41章

《舊戰場》第41章

考慮到這些,他居然在嘉陵找了個地方很大、當然租金也很貴的住處這件事,就很是使人吃驚了。

蔣瑤山徐慎如和王采荊他們三個人從青年時代起便很親近,維持著只要有機會便要定期聚餐的習慣。世事播遷,三人的際遇也各有不同,但是聚會卻沒有斷,這個月正輪到要去剛搬了家的王采荊那里。

王采荊這個人不大會做飯,但在收拾房子上是很靈巧利落的,只可惜他跟徐慎如懶得不相上下,一般情況下都不肯細細收拾。這次剛搬到新屋子里,所以他很難得興致勃勃,弄得十分整飭,只是對獨居的人而言,這房子到底顯得過于寬敞空曠了。

徐慎如轉完了,很好奇地問他說:“你怎麼忽然要住這麼大的房子,是在哪里背著人發財了?”

王采荊搖頭,露出很無奈的神情:“這里只有一處空房,我也沒什麼辦法。”

徐慎如問他:“你非要住在這里?”

王采荊很簡單干脆地答道:“我喜歡這里。國難之際,生活如此艱難,我想奢侈一把,住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不妥當麼?”

徐慎如聽了這個理由,自己也覺得無話可講,只好認可地點了點頭。

王采荊便嘿然一笑。他家里沒有別人做飯,自己又做不出一桌席面,東西許多都是從外面買的。蔣瑤山已經先在桌邊坐好了,一面招呼另外兩人過來,一面夸獎王采荊會買東西。

他很欣悅地領了夸獎,隨后抱怨道:“這邊沒有小米粥喝,沒意思。”

蔣瑤山就問他:“有待怎麼樣?”

王采荊繪聲繪色地說:“有也不行,這邊的不行。

我在家那會兒……當然沒糧食的時候另說,可是不缺糧的時候,家里煮小米粥都是金黃的、很黏糊的,哪有這樣的。其實在平京也有的吃,只是你們兩個不怎麼吃,就想不起來。”

蔣瑤山好奇道:“那這邊的,又是怎樣?”

王采荊說:“晾涼了,還能分出兩層來,上邊一層是湯水,底下一層是米,又白又柴,噫!”

他形容得繪聲繪色,徐慎如在旁邊聽得直笑:“王教授這是起莼鱸之思了,明兒在論文里給自己記上一筆,叫做米湯之感。”

王采荊聞言,很大方地笑了笑,說道:“我是想回家,可回不去呀,那有什麼辦法。”

他老家是在關外的,那片地方早在正式開戰前便已淪陷,所以早在他漂泊京華的時候,就和親戚基本斷了聯系,遑論歸鄉了。但他臉上并不露慘色,只說:“你們要不信,就等回去之后,我親自煮了給你們看,看是不是金黃的?”

蔣瑤山笑了,便說:“哪有不信。”

在開春之前,徐慎如又病了一次。

他從小到大本來健康,但早年被捕后匆忙脫身、又沒有正經調養,便留了病根。這次南遷的事折騰了許久,他一安頓下來,到冬天便有些支撐不住。先是受刑的舊傷綿綿作痛,遷延了快一個月,從前染過的肺病又復發起來,不得不住院休息。

病中無聊,他整天昏睡度日,醒的時候胡思亂想,便想起之前看過的一篇文章,說甚麼“有一等雅人總發大愿,要秋天的薄暮吐半口血,倩兩個侍兒扶著,到階下看海棠”云云。

這文章的作者寫起東西尤為刻薄,經常徘徊在入獄的邊緣,徐慎如的諸位僚友連他自己在內,罕有未被指桑罵槐過的。

但他又無法不服膺于這刻薄本身,居然還在暗中讀了這個人不少的小說,只是從沒有向人談起過。

在嘉陵陰濕的冬季里,徐慎如想起這“雅人與大愿”的話,便百無聊賴地心想,秋天的薄暮他是見過了,半口血也吐過了,侍兒若想尋總是有的,只是階下稍欠海棠,可惜做不成雅人,也做不成什麼“多病才子”了,不禁暗自失笑。

但回過頭來想一想,即便種上秋海棠,他也并不特別有看花的興致。畢竟他原本活潑而敏捷,現在卻變得像一張鋒利割手、但找準方向就能輕易撕碎的紙片,心中的怨恨難以消解,終難從中品得什麼“病人的雅趣”。

而怨恨也是無處著落的。他應當怨恨什麼,怨恨誰呢?命運本來就是吝嗇的,它以前給予你的東西又想收回,也不過是一揮手的事,是理所應當的。他這樣想了,便只能把怨恨和厭惡都投注于自身,聊作退而求其次的消遣。

徐慎如甚至偶爾有一點感觸:他是在用這怨恨和悲哀自我喂養,靠這種養分來度過一些被冷汗沾濕的漫漫長夜。

這種心思當然是不可告人的。他這一陣也不大樂意見人,輕易不肯讓人來探望。王采荊倒是來過,按他指的名帶了幾本書給他看,跟他講最近外邊的事。

最后,王采荊嘆了一口氣,很乏味地安撫徐慎如說:“忍忍吧,徐四呀……誰不是湊合著活的呢。”

徐慎如道:“湊合得久了,就容易不那麼想活的。”

王采荊懶得理他這哀哀切切的毛病,就不回答這句,換了個別的話題對徐慎如說道:“其實我吃過午飯就往這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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