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腐腐之光 民國 BE 雙男主 然脂功業 第15章

《然脂功業》第15章

  這次回去便和好——在清晨南下的火車上,念過這話。但此際和好與否,分離流落,又有何別?倒不如都保有一副自由身。這麼著,笑起來:兩年以前,事事都要認真,如今又這般無謂。連著情愛本身,都一樣淡漠了。或許戀愛的激情也是山脈,過了峰頭便跟著山谷。

  江南的雨水,春天下完了,到夏末還有剩,仍然淅淅瀝瀝的。浦季賓母親這年過世,他在床前聽見雨聲潺潺,似能代自己的哭聲似的。或許亦是幸事,因為門口那條江水終于不頂了用,之后未久,這頭便又打了起來。毫無征兆,一夜之間,前兩年相安無事地對望下來,幾乎叫人忘了這地方多麼危險!

  幾次托朋友設法,才買到的車票船票。在戰前,他算半個知名人物,敵人要在淪陷區辦學,不免打起他的主意。聘書發到了手,人來談了,他還在設法虛與委蛇,“合作”的風聲便被放了出去。他卷了行李要走,倒有個家里堂弟一向在這頭做生意,因此住一處,這時竟攔在門前:“哥,你……你不能跑呀。你這麼跑了,過幾天咱們縣里讓人占去,他們來尋你,我們可怎麼辦?你得為我們想想呀。”

  浦季賓氣結。他正是憂心此事才遷延至今,堂弟有此一問,憂慮反而頓盡。見桌上擱著兩碗剩飯,一手抄起一碗摔在堂弟臉上,冷笑道:“我管你個賤胎怎麼辦!回家問你老子。”醬油湯和炒青菜兜頭淋下,還帶著余溫,燙得堂弟大叫一聲,眼前看不清東西,幾乎睫毛都燙掉。

  這事他終究理虧,更沒想到浦季賓會這樣發作,一時呆了,心底亦有些愧。

正巧隔壁太太聽見摔碗,在門口問道:“浦先生,你怎麼啦?沒事罷?”

  堂弟知道那太太倒很照拂浦季賓的,不欲糾纏,就這麼讓開了門,微笑道:“我沒什麼,只是來借點鹽巴,不小心掉了東西。這就走了!”人生到此,家鄉也終于不是容身之處。浦季賓經這一鬧,明白不可久留,趕快同兒女漏夜出奔,到珠城去了。

  輾轉到達,又是夜雨瀟瀟。他以往沒來過,除了家鄉話便只會說一口官話,連云間口音都是半吊子,何況是這里的方言?走在街上,滿耳朵聽著,像是身處異世。過海時站在船頭,雖然漂泊萬里,卻是難得的開懷時刻。“我”終于短暫地從人生的框子中逃離,成為這扁舟上一顆塵土,可以任意西東。聽不懂旁人私語,倒正給他造成一個獨處世界。已到了后半夜,甲板上四顧無人,他自己唱起段戲詞:“我本是一介寒儒窮措大,都只為我家徒四壁囊空如洗手中無錢花……”到這里,卻忘了后頭。

  這《馬前潑水》,向嫌太俗,不曾記全。跳了一段:“今日我衣錦還鄉跨馬游街下……”后一句還沒起,便有人從角落出來,拍手笑說:“在這船上,沒想到還有人后半夜唱京戲。”

  浦季賓叫風一吹,回想方才舉止,真是羞赧無比。勉強笑道:“打攪先生賞景,真不好意思。”

  那人閑極無聊,便問:“你先生自己帶著孩子,又唱這段戲,難道也有買臣休妻之恨嗎?”

  把浦季賓問住了,答道:“沒有。”來回之間,卻攀談起來。到了珠城,那人真當他是個朋友,找旅館、找些文字活計補貼家用,幫了不少忙。

熟悉了,他才忍不住道:“我沒有買臣休妻之恨,只是戀愛不順,亂發感慨罷了。”就給他講了任希靖那故事——只是將主角改成了一位女士。

  這朋友道:“想散就散,想聚就聚,哪里要許多顧慮?這種世道,萬一哪天一顆炸彈下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浦季賓微笑搖頭,低聲道:“我卻沒有你這樣的襟懷。雖然自己也覺得慚愧,但或許老天爺非要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性情,這樣才不會過出一模一樣的日子來。就譬如,換作我是你,就不會在船上同人搭話,失掉了你這麼一個萍水相逢的好朋友。”

  他受著這位好朋友傅先生的幫忙,在珠城很呆了幾個月。但生活程度高,也不大敢久留。又年年月月地聽傳言:“這里未必是個世外桃源!只要想打,海上也能打起來。”趕緊地買上票走了。

  好容易從老家跑出來,還差點被請去“合作”的人,對于做亡國奴這件事,比別人更多一分心有余悸。一向暈機,把午飯吐了個干凈。覷著周圍乘客,懼怕那嫌惡的眼神,面上沁著發燙。他走時,只給傅先生留了封信,連別宴都沒有叫請,因為此際真有離愁郁郁,反而不想叫人看見,也不愿再觸動。

  不能挑明的事:匆匆要走,一部分正因這傅先生。兩人交往慣了,浦季賓竟漸有些“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的滋味。或許任希靖給他開了個壞頭。

  如今,極易對人生出依戀,親近一久,便生異想。原來好嘲笑世間有一等男子,見了女人就要往自己身上想,怎能也落入窠臼?

  想起舊日有人說他性情固執,令他不悅中含著自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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