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腐腐之光 民國 BE 雙男主 然脂功業 第3章

《然脂功業》第3章

這事整個地,森嚴里透著一絲滑稽。

  窗簾濃綠色,幾乎不漏什麼光,燈亮著,刺眼睛,把對面那警察的臉照得慘白慘白。還好,沒什麼新型技術。他沒過于害怕,亦非英勇,更多感到茫然,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應當說什麼、做什麼。后來,據說校內抄出了即將制成的炸彈。差點投到衙門里去,但那制造技術又不太成,把查抄的人炸飛了幾個。

  真是好險!沒在別的什麼時候炸,炸飛自己人。有學生講這是天命、報應,雖然新青年口稱報應,本身有幾分好笑。此事嚇得教育部長直接掛冠,不免與前頭的一步不讓相映成趣——現在,在教育部,是原先的次長同警局在應付。

  據聞別人已經認了陰謀,又說因為無辜死了許多人,輿論洶洶,都要求從重處理首犯,甚至有人絕食明志。浦季賓聽了,不大愿意信:還另有一種說法,說絕食抗議,抗的是抓捕他們。他運氣不好,沒跟其他同學關在一起,風聲全聽不到,除了公審和死刑一類的威脅。

  最后,這些也沒了。警察辦案亦偷閑,之后久久晾著。白晝漸短,令他想起“月寒日暖,來煎人壽”之類的舊詩,只剩下狼狽。感觸最深是狼狽。蚊蟲,腳步,高墻,涂了黑漆的狹窄樓梯,共同構成一個舞臺,他在臺上昏頭昏腦,踩著衣擺走路。

  開學日久,這事再而衰三而竭,別的學校多半已散了,到他們這里,卻還有另一樁事:之前抗議軍政府,他們做得最多,甚至受了暗中的支持,如今卻要被撤去建制與其他大學合并,要拼湊出什麼“東方首位”的大學。

過河拆橋寫在臉上,不免有些難看,只天下難看的事實在許多,襯得它不稀奇。什麼都不稀奇。

  有一瞬,浦季賓當真以為將死在這個上,自顧太短一生,簡直尚未舒展就歸于卷曲。想起旁人,好像也就那樣死了,碾在塵土底下。白日當天,他睜著眼,像從噩夢里剛掙出來,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全都要怪任希靖。他這麼跟自己說,說完也知道不應當。但應當什麼?這又不知道了,正如不知道 有無恨他。“挑事害命”,叫他寫認罪書時候,有這詞匯。不全是威逼。來過領導,一個枯瘦的,語氣低沉;另一個胖大身子,褲帶掛到肚臍上,本地人,說話像鐵鍋里炸豆子,蹦得嘩啦作響。

  后者苦口婆心,前者潸然淚下,大意說,造孽終得自己還。吃這杯敬酒還有一線生機,如若不吃……

  一封認罪書,倒賣得像贖罪券。浦季賓按了手印。庭審時,他才頭回見著任希靖,相顧憔悴支離,他一瞬竟把怨恨都忘了,甚至深愧于自身的軟弱。雖則如此,站在席上時,到底兩股戰戰——糊涂律師辯不過,判了死刑。

  他疑心有預謀。那位教育次長也來了,在證人席,聞道不日就要高遷接任。瘦高,面白,銀絲邊眼鏡,浦季賓從側面看他,是一副文弱剪影。軍政府在時,他同那少帥關系很近,借機救過不少文人與學生。只如今,形勢自然變了。

  后來與任希靖談起過這人。彼時正吃飯,任希靖的習慣,不咽凈飯便不說話,詞句醞釀太早,干瞪著眼咀嚼許久:“眼鏡和人是一般的裝模作樣。

你不知道!”

  這位黎次長堅決要求追責。畢竟那顆不成功的炸彈,仿佛他家里是目標之一;并曾有“學匪”揚言,平京學堂的名分解決以前,一旦黎次長膽敢往平京學堂演講,就要打得他進不了校門。最終沒有真打,因為他沒有真來,不知是誰嚇住了誰。

  另外,還有踩踏事故的責任問題:死了的學生里有什麼人物的親戚,家里很不樂意。當然要整頓學風。黎兆熊受多面交攻,幾日沒睡成好覺,臉色黯淡得簡直像抹不勻雪花膏的女人。

  庭審結束才放心,夾包向外走,偏巧跟浦季賓對視。只見那年輕人木呆呆的,掛點諷刺,又像要掉淚。

  是真差一點哭出聲。刑期下周,又改下月。轉機是中間來的,浦季賓不知道具體原委,只是獄卒下了寡淡通知:“下午,放你出去。”他正盯著墻,等一塊欲剝落未剝落的墻皮墜地,聽得一個激靈。

  以為是“送行飯”要來了。其實不知道究竟有沒有“送行飯”,但小說戲文里都這麼講,他就姑且如此以為。“啊”了一聲,轉身問:“是……要來了嗎?”不敢把話問全。

  獄卒不耐煩,重復一遍:“放你出去,不是行刑。”浦季賓這才明白。腦內轟然一片空白,想站起來,感到兩只腳在抖,索性不動了,做出若無其事的鎮定樣子,點了點頭。

  后來,才問任希靖:“是怎麼一回事?”那時,秋已深了。

  出獄那天,來接的師生擠滿了窄巷,真相識的倒不多。照例要合影留念,浦季賓最怕照相,但也無法。他一身白衣早已素化為緇,雖然知道鏡頭里未必看得出來,還是臨時問人借了藍布褂子披上。

  是向任希靖借的:這學生領袖人緣好,有女同學專門給他帶了兩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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