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你是為了保宥王血脈,又怎麼可以殘害他人的性命?我王家就因知道些秘事,便被你戕害,上下五十幾口的命,無不無辜?」
我趴在墻頭默默盤算。
腦子卻回想起那時我哥肩上背著的一個小娃娃。
當年,奪嫡之爭何其殘酷,我哥背著小娃娃一路廝殺,自己遍體鱗傷,娃娃卻一分未傷。
如果說,爹娘和他為了保下這個娃娃,合力演了一場父子相殘的戲碼,我哥再以此投誠先皇。
怪不得!先皇要讓我哥服下火炎毒做暗衛。
只有這樣,才好拿捏!
電光石火之間,一切被我想通。
也正在這時,那人手中的刀高高舉起。
「夏葉!我現在就替王家五十幾口人報仇雪恨!」
我哥閉上眼睛,雪白的刀破空斬下。
「鏘~」
一聲清脆的兵器交疊聲傳來,皇上的刃斬斷了那人的刀,他急忙扶起我哥。
接著,無數鐵甲衛涌進來,將王家殺手摁倒在地。
被扶起的我哥有點蒙。
我蹲在屋頂嘿嘿一笑。
都說了,人家不是小孩子了,也會做局的。
但我也屬實沒想到,他居然想讓之前的仇家殺他。
這樣一來,好處多多。
第一,仇家報了仇。
第二,我報了爹娘的仇。
第三,他不用再躲藏,皇上再也不會看見他發病的樣子。
或者說……皇上不會再有機會知道這些皇家機密。
原來,有人真的可以如此深沉,連自己的死都算計。
殺手被摁跪在地,仍大聲咒罵:「夏葉,你不得好死!你做這個局竟是為了抓我!你就是條狗……嗯!」
罵聲戛然而止,鮮血噴涌而出。
殺手捂著脖子倒下。
皇上收劍轉身,看向我哥。
「我的人,什麼時候輪到你罵了?」
16
皇上臉上帶著怒氣,穩步走向我哥。
我哥顯然沒料到皇上會在這里出現,他不由得往后一退。
皇上冷聲道:「朕說了,退一步一塊冰,小師父若是再退,朕或許會換個地方喂你吃。」
我哥身子一抖,不動了。
皇上大掌撫摸我哥后頸,輕聲道:
「你瞞著我,是怕我知道身世是嗎?
「我不是先皇的兒子,我是宥王之子,對不對?」
我哥不說話,再次裝啞巴。
不過我猜,他又在想一些傷人的話。
把皇上推得更遠。
可皇上忽然低頭,輕輕吻在了我哥唇上。
鐵甲衛齊齊轉過身去,皇上盯著我哥的眼,指著自己的胸膛。
「曾經,你一劍刺穿了這里,離我的心臟只有半寸,我當時怕極了。
「那些年我們相依為命,在宮中掙扎。我怕我死了,你一個人怎麼辦。
「可當我挑開面紗,看見要殺我的人是你時,我又在想,你怎麼不真的殺了我,既然連你都不要我了,我活著做什麼?」
皇上的手緊緊攥著我哥后脖頸,我哥被迫抬頭,望著帝王滿含熱淚的眼。
皇上小聲道:「我當年見你常是一身傷,便猜測你受人制衡,叛亂奪位分明是為了你的命,你怎麼能……怎麼能要殺我呢?」
「重傷期間,我又想,我的劍術是你教的,我不曾失手,你也是。既然偏了半寸,是不是被逼無奈?」
我哥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一滴一滴的淚落在皇上掌心。
皇上無奈極了。
「你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呢,我已經長大了,那些可以將我砸得頭破血流的皇子皇孫已經被我殺了,我分明可以保護你了。
「小師父,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帝王聲聲含淚的質問如同泣血。
我哥不忍再看,別過頭來。
可心緒蕩漾之下,竟是逼出一口血來。
他軟軟倒下,被皇上手疾眼快地接在懷里。
動作慌亂之間,竟然扯開了薄衣。
九顆長在皮肉里的釘子刺痛了皇上的雙目。
他目眥欲裂:「這是?!」
17
「九問釘,問完九項罪,余生十年活。」我安靜地回答。
除去九根釘傷,我哥整個身子幾乎布滿各種戰傷刑傷。
這些鞭傷杖傷針洞,雖年舊但仍恐怖,新傷舊傷疊在一塊,很難想象當時又是怎樣的苦楚。
皇上的手輕輕觸過一道鞭傷。
我忽然很想說話:
「老葉告訴我,當年哥哥刺殺陛下未遂,被先皇抓住,折磨了三個月。
「可都過去五年了,這傷疤仍……可見當年行刑人照著這一處傷口,鞭笞了無數遍。」
皇上深吸一口氣,接著我往下說:
「那些經年未消的傷,大抵都是這個樣子的。」
他直勾勾地盯著那些傷疤。
眼淚一顆顆地滾過。
帝王無聲落淚,聲音哽咽:「他身體差成這樣,我還強迫他吃冰受內里焚燒之苦,如果……如果我耐心一點……」
沒用的,夏葉就是這個脾氣。
就是這個脾氣,強挺著在先皇手里三個月,硬生生挨過一道道非人的折磨。
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在會診。
皇上腫著眼睛,盯著哥哥蒼白的臉。
半晌,他問我:「你早就知道嗎?」
我當然不知道。
就連詐我哥,引皇上到天牢,都是我和公主研究的。
我只能安慰他:
「誰也想不到,哥哥當年才十歲,就能同先皇定下約定,隱匿陛下身世,護著陛下長大。
「但是,還請您原諒哥哥不說的苦衷吧。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九五之尊之位容不得半點混淆,若哥哥為了自己的安危說了,來日,陛下無法面對那些匡扶正統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