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臨終前既痛也怕,她心疼從此陸益嘉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怕他再活不成人。
可此刻陸益嘉才想,跟四年前不同,他現在不是了無牽掛,他怎麼會是了無牽掛。
第十一章
陸益嘉痛得發懵,漫長的吻幾乎令他窒息,幸好韓軼在那之前停了下來。
隨后韓軼漸漸將臉埋在陸益嘉頸側,一個非常依賴的姿勢,陸益嘉好像能感覺到他濕著的睫毛還是額發碰著自己脖子上的皮膚,灼熱的呼吸幾乎讓陸益嘉也跟著微醺。
他比陸益嘉高出大半顆頭,要做這動作不容易,整個人彎曲得別扭。
可樓梯間竄風,體感溫度比室外還低,絕不是適合久別重逢擁抱感慨的地方,陸益嘉一手勉強護著韓軼,另一只手艱難轉動鑰匙,兩人跌跌撞撞進了房間。
可是他很快就被再次按在門板上,韓軼甚至不給他開燈的機會。
陸益嘉推他:“師兄,你先……”
“別叫我師兄。”韓軼似乎又被這兩個字激怒,跟他抵著額頭,整個身體都貼緊陸益嘉,拿一種輕而發抖的聲音問他,“陸益嘉,我能問問你的心是什麼做的嗎?”
他又流淚了,一只手掌控著陸益嘉的臉,好像連他每根頭發絲的主權都要拿走,受傷哽咽地質問:“你有心嗎?你有良心嗎?”
陸益嘉被他箍著喘不上氣,但是順著他,沒有掙扎,只艱難地把一只手貼上他側臉,拿掌心緩緩地蹭了蹭:“是我表姐,我阿姨的女兒。”
“我外婆沒了,師兄。”陸益嘉哄他似的,也把聲音放得很輕,“那是我表姐,以前沒有來往,外婆去世后才跟我阿姨來的。
”
韓軼確實是醉酒,但既然還知道打車過來,站在樓梯間沒騷擾別人,只逮著陸益嘉親,說明還是有理智殘存,兩人分開后,陸益嘉把他安置在沙發上,進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給他擦臉擦手,又倒杯溫熱的大麥茶給他暖手,隨后面對他在茶幾上坐下。
這人頭發微微凌亂,但整體還是中午見到時那副裝扮精致的模樣,西服外比中午多了件薄呢大衣,不看臉是很能唬人的樣子。
他眼睛發紅,不知是酒精熏得還是什麼,剛剛做過惡的嘴唇也不體面。
陸益嘉問他:“還醉著嗎?”
韓軼垂著眼,良久“嗯”了聲,低聲說:“喝太多了。”
陸益嘉沒忍住笑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會笑。真實情況是他內心也非常懵,在門外知道是韓軼以后就沒有了任何的想法,不只是不再掙扎,他想讓韓軼別哭。
韓軼怎麼會哭呢,本科時候他這個人非常毒舌,脾氣又壞,后來可能是長大了,要開始學著做一個成熟的男人,所以才又慢慢轉變成一個寡言嚴肅的人。
但無論什麼樣的韓軼,都不適合流眼淚。
然而笑了以后,心里覺得非常放松,可能此時也是真的不需要什麼縝密的計劃和心思。
他擰熱毛巾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眼睛里也有淚,所以誰都別笑話誰。
坐了一會兒,韓軼恢復了大半,低頭喝了口茶水,問陸益嘉:“外婆沒了?”
“嗯,子宮癌。”陸益嘉捏著毛巾的手擱在膝上,緊了又松,“好在挺快的,沒受多少罪。”
韓軼的手慢慢伸過來,牢牢握住他的,蓋住那幾滴啪嗒啪嗒滴下來的淚,然后另一只手按著陸益嘉后頸,把他抱進了自己懷里。
陸益嘉的眼睛貼在他肩上,鋪天蓋地的委屈涌上來,他到底不是個孩子了,可是當韓軼又說“還有我”的時候,他卻又一次哭得不知收斂。
當晚韓軼沒說要走,兩個人倒是都挺坦蕩,他喝完湯借浴室刷了個牙,等陸益嘉洗完澡后,已經躺進了被窩,誰都沒別扭著撇開寬敞松軟的床、搶著要去睡那張逼仄窄小的沙發。
陸益嘉住得稍偏,夜里萬籟俱寂,能聽見漸漸出現的撲簌簌的聲音,竟然是這一年的初雪落下。
雪一落,屋里好像立刻就冷了,陸益嘉往被窩里縮縮,韓軼原本在他身后和衣躺著,很快湊過來,不很近,但還是伸了條手臂攬住他。
韓軼輕聲問:“睡了嗎?”
陸益嘉沒說話,只伸出手,慢慢把他手腕上的表摘下,放在了床頭柜上,韓軼就立刻將擁抱收緊,胸膛也靠過來,緊貼陸益嘉的背。
“師兄。”過了會兒,陸益嘉小聲叫他。
韓軼低聲答應:“嗯?”
陸益嘉的聲音模模糊糊,要很認真才能聽懂:“很想你,畢業那天,很高興,外婆生病很累,都很想你。”
韓軼沉默很久,又嗯了一聲。
他的心跳幾乎快得讓陸益嘉跟著血壓飆升,陸益嘉道:“你計劃過去美國找我?”
韓軼還是“嗯”。
幾個月前,從韓家出來,韓瀅送陸益嘉去地鐵站,一路都拉著他聊個不停。
說她已經十五歲了,明年上高中,和韓軼當年讀的是同一間,又問陸益嘉,說到他出國讀研的學校,韓瀅驚道:“之前我哥也差點兒去那兒!”
她八卦起來滔滔不絕:“小陸哥,你不知道我哥多牛,本來我爹媽都說讀個博就完了,他讀博的時候就跟大爺一樣,成天在外面搞東搞西,沒必要再耗時間,他非還要出去,后來媽好不容易松口,他自己和家里都準備了好多,可臨門一腳,我哥又不了,你說多氣人,我媽都給氣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