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益嘉站在廚房門口,慢吞吞道:“沒有,我沒睡著。”
韓軼背對著他忙碌,嘴里交代道:“明天得走一趟,六點多的飛機,可能要兩三天,給你包餃子,又燉了只雞,先吃雞,一天吃不完也別吃了,這次別忘了……”
“師兄。”陸益嘉突然說,“別弄了。”
韓軼道:“這很快,你先上去睡……”
“我說別弄了!”
韓軼轉過身來,胸前蹭了白色的面粉,平時骨節分明長相漂亮的兩只手上全是面糊,眉心有疲憊,也有一瞬間的疑惑。
那音調讓陸益嘉自己也抖了一下,兩手虛虛握起,放緩語氣,跟平時一樣的蝸牛:“現在已經太晚,白天我在公司吃,只有晚上一兩頓,怎麼都能解決。”
他低而慢地說:“師兄,你也累了。”
陸益嘉沒有敢再看韓軼,只知道過了好一會兒,韓軼才回了句好,然后被解穴一般開始動作,放下手里的東西摘圍裙、洗手,沒做任何善后,兩個人前后上樓。
第二天陸益嘉起床上班的時候,韓軼早已經走了,餐廳桌上留一杯豆漿、拿碗扣了盤酥肉,還有徐徐熱氣。而廚房里,那團和好的面還在原處,晾了一夜,表皮氧化干硬似石頭,高壓鍋中一只半熟的雞。
第九章
他上班、下班,睡前給韓軼發了條微信,問他事情順不順利,半夜陸益嘉醒來上衛生間,手機沒有未讀消息。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五十二分,韓軼打了電話來,手機就在手里,陸益嘉把屏幕上的“師兄”看了十幾秒,接起電話:“師兄。”
韓軼道:“昨天太忙,我這兒都好,你放心。”
陸益嘉道:“你注意休息,按時吃飯,別喝太多酒。
”
“我知道。”韓軼道。停頓一刻,陸益嘉聽到一些模糊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韓軼聲音也有些許改變,可能是躺下了,“家里水沒了,我約了人送,送到了嗎?”
陸益嘉道:“到了,昨天下班送過來的。你現在才睡覺嗎?”
韓軼嗯了聲,似乎還想說什麼,陸益嘉道:“那你抓緊時間休息,我也該去吃飯了。”
“陸益嘉。”韓軼說,“先別掛。我聽人說,南京那邊負責接收你的教授這幾天正在北京,再打聽才發現剛好以前有過合作,所以能說上話,我們聊過,他對你手上做的事也挺感興趣,你看你什麼時候請個假,去跟他吃頓飯……還是等我回去,你自己能不能行?”
陸益嘉握著手機,原本已經走到窗邊,暖熱的光從他頭頂澆下來,他一字一字認真地聽手機那邊混著微弱電流磁性的韓軼說的話,聲線里有疲倦,更多的是事無大小的關懷,陸益嘉道:“謝謝師兄,但是不用了,其實都談得差不多,我要求也很少,所以等結束學校的事以后走流程就可以……”
韓軼嚴厲道:“你自己的事能不能上哪怕一分心?吃頓飯又不要你的命。”
陸益嘉小聲道:“我知道是我的事,所以不能再麻煩師兄。師兄你已經夠忙了,還是別再操心我,你好好休息,我去吃飯了。”
走前說去兩三天,結果一周過去,韓軼還沒回來。
知道他忙,陸益嘉沒打過電話,只偶爾發條微信,韓軼回得不及時,但是過后都會找時間給他回電話。
周末中午,陸益嘉在微信上問他:還沒好嗎?什麼時候回家?
晚上,韓軼回復:不確定,應該快了。
第二天陸益嘉發微信,他也還是只打字回消息。陸益嘉撥了個電話過去,韓軼沒接,說在忙,晚上打電話也不接,陸益嘉編輯道:我有急事,你沒時間的話我問小徐吧。
小徐是韓軼助理,有業務上的事情偶爾會聯系陸益嘉。
沒一會兒,韓軼的電話來了,陸益嘉聽他叫了聲自己名字,語氣就有些發抖:“師兄,你到底怎麼了?”
韓軼似乎是笑了下,安撫地低道:“只是感冒,你不要擔心。”
陸益嘉急道:“是什麼感冒,連話都說不出來?”
眼看瞞不住,韓軼只好說了實話,陸益嘉搭最近能趕上的一班飛機過去,在醫院見到肺炎住院的韓軼。
他住著高級VIP套間,床邊擺了兩個花籃,外面客廳還有好幾個,一個陪護守著,陸益嘉到的時候,小徐也在,確實不能說孤苦伶仃。
陸益嘉在床邊坐下,韓軼拿了個香蕉給他,小徐和陪護都出去了,病房只剩下他們兩個。
韓軼瘦了,唇色是白的,有些起皮,短短幾天,但好像眼窩確實有些陷下去,下巴上一些胡茬,頭發不像平時那樣打理得整齊,陸益嘉說不出話,倒是他,好像忘了兩個人的不愉快,依舊板著張臉道:“瞎胡鬧。”
聲音沙啞、粗糲,字字透著病氣。
“要住多久?還嚴重嗎?”陸益嘉問。
韓軼道:“明后天出院吧,回家休息。”
回家,陸益嘉想起,那個家里他的行李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齊欣予托婆婆找的房子一直沒租出去,所以甚至比剛開始談的價格還要便宜。
即便他只零零碎碎得搬,到現在也剩多少了,留著沒走,只是因為得當面跟韓軼作別。
他給不了太多,但至少該韓軼一個有始有終的作別。
病房的窗簾拉得嚴實,韓軼解釋因為他有些畏光,陸益嘉按他的吩咐低頭在手機上訂后天回北京的機票,慢慢地說:“之前齊欣予師姐一直在幫我找房子,前幾天剛看好,離呈霖很近,走路三分鐘不到,我打算搬過去,這樣能多睡會兒,也不用總是大半夜加班,帶著吵得你也沒法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