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深,航船入海的更深處。
趙聲閣咬著煙,沒點,低頭掃了眼手上新分到的牌,隨手抽出張黑桃,陳挽眼疾手快跟喂一張方塊A,下家還來不及算,趙聲閣就直接踩著陳挽搭的橋遞一張“皇后”,語氣挺禮貌跟那人說:“我要瓊西莊園。”
他好客氣,跟人商量似的。
對家立馬臉色微變——是方才那個讓陳挽脫手表的人。
他苦哈哈的,猶豫是否要釜底抽薪“拋底”,陳挽就馬上放出自己手里剩下的最大的梅花k鎮住“國王”,配合趙聲閣的同花。
趙聲閣想要的,陳挽都盡全力去爭取。
兩人各出各的牌,不看彼此,沒有交流,各司其職,各守其位,手起刀落,賭桌惡煞,謀財害命。
至此,一錘定音。
有趙聲閣在,陳挽放開了打也贏了不少,手表自然是仍安安分分在他手腕上住下了。
有人試探著開玩笑說跟他換望春角商行的一間鋪面,陳挽圓滑地婉拒了。
那鋪面不大,位置也算不上特別好,可那是剛剛那一局趙聲閣造勢贏下的,牌剛好到陳挽這所以歸他了。
雖然趙聲閣只是順手,無意為之,不過陳挽打算擅自把這當做趙聲閣送他的。
賭桌一直開到一點過才收,陳挽贏了不少,請大家吃夜宵。
卓智軒同他一起去點單,問他剛才最后一局做什麼不拿趙聲閣那張騎士牌。
趙聲閣和沈宗年這些人在外面從來不下騎士牌的。
“暴殄天物,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看直眼了。”
騎士牌,風月場的慣例,得了誰的騎士牌就可以向誰提請求。
這是生意場上的人情往來,賭場也講信義和情誼,許多人的合作都是在牌桌上敲成的,跟酒桌文化一個道理。
陳挽搖頭:“不合適。”
太曖昧了。
騎士牌也分不同,最后剩的那張是紅桃K,在外邊玩兒的都懂,賭場女郎常用的牌,多多少少有些性暗示,不合適。
退一萬步來講,放在他身上那也是順桿上爬攀關系。
卓智軒翻白眼:“你想太多了,趙聲閣根本不會當回事。”
他們在外面玩這些都玩得多了,真要一件件清清楚楚地計較那沒完了,況且生意場上的這一套套就是為了拉扯人情的,酒桌文化牌桌文化無非如此,自小浸淫官場文化的卓智軒深諳此道,譚又明趙聲閣們就更是。
“但我會當回事,”陳挽停下來,轉過頭看他,平靜眼神中帶著幽暗的偏執,“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也不搞曖昧。”
陳挽很堅定,舉了一個不那麼恰當也根本不可能的比喻以顯示自己的決心:“當炮友都不搞曖昧。”不知道這樣說卓智軒能不能懂。
卓智軒:“……”
“你不是一直覺得我腦子不正常嗎。”所以莫妮卡才會來到他身邊。
陳挽不愿意和趙聲閣之間的關系牽涉到超過普通朋友的感情,病人不能控制自己,很難說會做出什麼事來。
要是真的越了界,開了這個口,他是絕對、絕對不會放過趙聲閣的,無論趙聲閣愛不愛他。
卓智軒看著他平靜的神情,背后升起一陣冷意。
但又覺得這是借口:“哪兒就那麼玄乎,莫妮卡說了你這情況好好配合治療也不是沒可能,你就是——”
陳挽還是搖頭,讓他不要再說了。
這事沒什麼好討論的。
“……”
陳挽這個人,對別人都很溫柔,唯獨對自己殘忍,看起來好說話,但自有一套堅定不移的暗戀信條和處事原則不容打破。
卓智軒長在這種圈子里,身邊壓根就沒有這樣的。
最極致的偏執,不是對被愛的人發瘋,而是對自我感情的精準控制,對自我言行超乎欲望極限的克制與理性,以及,近乎自虐得與那些求而不得的痛苦共生。
但陳挽從來都很自洽,清楚自己要什麼。
他要的,并不是趙聲閣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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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咁鬼靚”:靠!好他媽美!!
第17章 17.天涯共此時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苦情和沉重,卓智軒靜了片刻,故意開玩笑道:“柏拉圖單戀,是這意思嗎?”
陳挽就悶聲發笑。
愛趙聲閣是他自己的事,怎麼愛、愛多少也是。
這是獨屬于陳挽的暗戀基本法,他是立法者,也是執行者,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完美貫徹,堅決維守,并且,絕不容許他人打破。
包括趙聲閣本人。
不過,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人是趙聲閣,他才愿意、甘之如飴去做這一切。
因為這個人是趙聲閣,這一切才酸澀而甜美。
換成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吃過宵夜,大家領了房卡便散了。
房牌是隨機拿的,都是一等艙上的客房,沒有差別。
陳挽穿過鋪著地毯的長廊,燈光昏幽,即使隔音效果再好,經過某些房間時也偶爾能聽到一些動靜。
少爺們玩得野,陳挽只管匆匆埋頭往前走,跟趙聲閣的莊很費腦力,他有些累了。
忽然,前方面覆了片人影。
“秦先生,還沒休息?”陳挽問好。
秦兆霆倚任走廊的窗邊,朝他微笑:“難得出來,看看夜海。”
夜已很深,巨輪行駛在大洋的某個經緯交匯點上,窗外漆黑,很遠的地方燈塔傳來微弱的光,海水發出波浪拍打的潮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