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屋檐遮不住被狂風吹斜的暴雨，江俞這時就像被誰扔到暴雨之中的一只家養兔子，全身都在簌簌地抖著，他明明聽見了梁衛川的聲音，卻沒有辦法回應一聲。他只能抬頭看了梁衛川一眼，就那一眼，卻像是有雙手突然在黑暗中往梁衛川的心口上狠狠地抓了一把，然后緊緊揪住他的心臟，用力拉扯著。梁衛川呆呆地滯在了那里，他抱著江俞一動不動，半天過后才回過神來。

“好了，沒事了。“他輕輕說了一聲。

這聲就像顆定心丸，卻更像一個開關，江俞猛地睜大雙眼看著梁衛川。濕透的頭發緊緊貼著他的額頭，有雨水順著發尖流下來掛在他的下巴上。

梁衛川能看清他發紅的眼角，蓄滿了水光的眼眶。

久久之后：“衛川…”

江俞一下子抱緊了梁衛川，他的唇貼在梁衛川的手臂上，冰涼的，發著抖。

他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魂魄：“衛川，我家里漏雨，到處，到處都濕透了…我接了一晚上的水，總也接不完…衛川，衛川，我要怎麼辦啊?

喉間那股腥甜好像終于被壓下去了，泛上來一點的苦澀，梁衛川看著他，目光堅定：“沒關系，去我家。”

09

不知道是驚嚇過度，還是真的鎮靜下來了，在梁衛川扶著江俞回去的路上，他終于抖得沒有那麼厲害了，雨也小了些，兩個人剛剛走出泥路，就看到陳芳打著手電筒站在門口。

陳芳看到他們驚叫一聲：“怎麼搞成這個樣子?趕緊進去洗澡，我去煮點姜湯。”

梁衛川往屋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媽，停電了嗎?”

“嗯，燒壞什麼地方了吧，你出去之后好大一聲雷，嚇死我了，趕緊出來接你們。”

“那還有熱水嗎?”

“應該有的。”

梁衛川看了江俞一眼，雖說是冷靜下來了，但他好像還沒回過神：“江俞先去洗吧。”梁衛川怕他沒有聽清，稍微彎下腰，把手壓在他的肩膀上，"江江你先去洗澡，好不好?”江俞與他對視，好一陣子之后，梁衛川看到他的眼神依舊渙散，但他還是很乖地點了點頭。梁衛川知道江俞仍在神游不然他一定會搖著頭讓自己先洗的。

梁衛川嘆了口氣，從飯桌上端起蠟燭，然后過去抓著江俞的手腕：“媽，姜湯您別煮了，也沒淋多少雨，我們洗過澡就睡了。”

江俞被梁衛川牽著進了他的臥室，站在床頭看著梁衛川在柜子里拿了一套睡衣出來，緊接著他就被推進了浴室里，梁衛川掏出手機隔著磨砂玻璃門幫他打光：“江俞你洗快一點，要沒熱水了。"江俞在里面悶悶地“嗯”了一聲，但梁衛川知道他根本沒聽明白，因為等梁衛川再去洗澡的時候，水已經不太熱了，洗到一半直接變成了冷水，他罵了句臟話用冷水往身上隨便沖了沖。

梁衛川從浴室出來，看到江俞正坐在床中央，低著頭，燭光映在墻上緩緩搖曳。他跟著爬上去，看到床單上一團濕濡，江俞的頭發還在滴水。梁衛川也沒說話，拿了條毛巾過來幫他一點點擦著等擦干了，梁衛川直接吹掉了蠟燭，掀開被子鉆進去，整個房間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大概十分鐘后，梁衛川感覺坐在床上的人動了動，又過了幾分鐘，被子被掀開了，一個渾身冰涼的人貼了上來。

梁衛川這才轉過身來，他面對著江俞，房間里暗得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是江俞離他很近，淺淺呼吸每一次都撫過他的眼睫。

他覺得江俞有話要說。

片刻之后，江俞果然開口，卻是他沒有想到的話：

“衛川，我書上的名字是你寫的嗎?“梁衛川頓了頓，他沒有想要否認，只是因為寫名字這件事是突如其來的興致，他有點擔心江俞會不開心：“是，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

“謝謝你。"江俞打斷他，聲音很輕。

梁衛川愣了：“什麼?”

江俞好像自己也不知道在謝什麼，只是固執的重復了一遍：“謝謝你，衛川。"梁衛川并不理解這聲謝謝，因為他不知道在江俞來上課的第一天，當他打開那本語文書，看到自己名字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這是我的書。

書上寫了我的名字。

江俞的手撫在過于漂亮的字體上，他知道這個字體是屬于誰的，他側過頭去，那時候的梁衛川正趴在桌上睡覺，長睫一顫一顫的，真是撩動人心。

梁衛川得了這兩聲謝謝，在黑暗中笑了一聲：“江江你知道嗎?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我給了你一個易拉罐，你也是這樣，很小聲跟我說謝謝，讓我覺得莫名其妙。”

江俞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梁衛川的語氣里其實沒有什麼笑意，好像更多的是無奈：“江俞，我不喜歡你總是跟我說謝謝，以前就不喜歡，以后只會更不喜歡，你能不能別一直掛在嘴邊?“”

梁衛川沒說為什麼，但江俞卻為他這三個“不喜歡而輕輕抖了一下，不自覺就應承下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