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叫梁衛川起床的時候是跟萬東截然不同的，萬東是瘋狂地撥車鈴，江俞卻是站在梁衛川房間的那塊玻璃下，雙手攏在嘴邊：“衛川，六點過十分啦，起床啦。”聲音小到連鄰居家的狗都喊不醒，梁衛川能聽見才有鬼。江俞叫不醒梁衛川，又不敢敲門，他怕吵醒陳芳。他就蹲下去，靠著梁衛川家的大門等他起床，有次居然就那麼靠著睡了過去。到了七點多的時候梁衛川起床打開門，江俞直接往后倒下去，腦袋砸在梁衛川的腿上，他一下子就驚醒了過來，揉著后腦勺，委屈巴巴地看著滿臉驚訝的梁衛川。雖說算是進入了夏天，

但是四月的早晨，空氣中還是帶著濕冷氣息的，梁衛川看著江俞手臂上吹出來的雞皮疙瘩，微微嘆了口氣。從那之后梁衛川再也不敢賴床了，他定了個六點鐘的鬧鈴，每天早上花十分鐘收拾好自己，就匆匆去開大門，門一開就能看見江俞站在大門口，梁衛川伸手摸摸他，全身都是暖和和的，應該沒有等太久，他這才能放下心來。

梁衛川能為了江俞做到這個地步，萬東卻不行，他跟著這兩個人當了十來天的勤奮生，之后說什麼也不一起走了，這盞最大的電燈泡終于燒斷了鎢絲

江俞是個很安靜的人，即使是對著梁衛川，他的話也從來不會太多。每天上下學已經習慣了萬東的聒噪，有時候梁衛川載著江俞，會忍不住低頭去看自己的腰，要不是那里真真實實環著一雙瘦白手臂，他會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載人。

江俞在他后座上存在感最強的時候，是有天梁衛川載著他回去，他突然輕輕說了一聲：“夏爺爺家的。”

梁衛川為他這沒頭沒尾的話擰了剎車，停在大馬路上回頭去看他：“你說什麼?

江俞松開他，從車座上跳下來，一只黑頭小狗馬上撲到他的腿上：“這只狗，是夏爺爺家的。“江俞蹲下來揉了揉小狗脖子，然后朝身后的梁衛川溫溫柔柔地笑。

在后來的很多年里，當梁衛川想一個人到了極點的時候，他總是強迫自己無數次地回憶這個場景。

黃昏時分，在鄉間的水泥馬路上，穿著校服的清秀少年浸浴在金色陽光下，黑頭小狗在他脤上撒著嬌，而他眼中裝滿了自己的倒影：“你不是說過，想讓我和你一起上下學，然后告訴你這只小狗是誰家的嗎?我現在都做到了。”

少年聲音干凈而輕柔，被四月的微風吹著送過來，梁衛川的心，一下子就軟得一塌糊涂。

自從過起只有兩個人一起上學的日子，梁衛川和江俞都有些說不上來的心情好。尤其是梁衛川，心情一好就將那些無處發揮的積極體現到了各個方面，居然跟著江俞一起，開始認真地上起了課。

最直接的回報出現在四月的第二次周考，班級排名出來張貼在黑板邊，一打下課鈴江俞就擠進去看了。

回來的時候他有些激動，站在梁衛川面前憋紅了臉：“衛川……你…你二…”

梁衛川想起他剛剛被人推來推去的樣子，笑了一聲：“你才二呢！名次表就貼在那里又不會跑，下節課去看就行了，非得挑人最多的時候過去，你說你是不是二?“江俞低著頭不說話，他沒有告訴梁衛川，他一分一秒也不想等，考前曾親眼看過梁衛川拼命復習歷史的樣子，他比梁衛川還舍不得這些努力竹籃打水一場空。

還好一切都是有回報的，看到梁衛川考了第二名，這比江俞發現自己考了第一還要開心。

梁衛川卻拉著他的手，在他腕上輕輕碰了一下：

“傻里傻氣的，疼不疼?"剛剛分明看到江俞被人擠到往黑板上撞，他把手撐上去，也不知道崴到手腕了沒有。江俞被他一碰臉就更熱了，生怕被梁衛川瞧出端倪，掙了出來：“不，不疼。"他趕緊岔開話題，“我考了第一。”

“那很好啊。“想了想又覺得這個語氣太過平淡，不像吃驚的樣子，“哇，江江你好厲害啊，我根本想不到！"萬東從前排轉過頭來，看著梁衛川一臉的復雜，明明一大早就打聽過江俞的成績了，又在這里裝什麼逼呢?梁衛川這人也太浮夸了！

梁衛川拍拍桌子：“誰要吃棒冰，全班我都請了啊！

“玉米的！”

“三色杯！”

“這里一根老綠豆！”

“我要十幾塊的那個冰激凌可不可以啊?“有人笑著敲詐

梁衛川笑了："可以。”

江俞趕緊拉住他的袖子：“你不要為了這個浪費錢。”他沒太好意思說“為了我考第一”只用“這個”代替了一下，梁衛川卻看著他笑：“我為了什麼?我考了第二名開心死了想請客，江江你拉著我干什麼？”

江俞的臉簡直要紅透了。

梁衛川的改變劉玉梅看在眼里，沒過兩天特意打了個電話給陳芳報喜，陳芳開心得當晚就加了兩個菜，把江俞拉過來一起吃晚飯。

飯桌上，梁衛川看著陳芳對江俞的那個熱乎勁兒，佯裝吃醋："媽，今天這頓到底是慶祝我進步了，還是慶祝江俞進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