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十來分鐘,江俞感覺睡意也朝自己襲了過來,他打了個呵欠,朦朧間想去擦眼角那點濕潤,剛剛抬起手,身后的人就動了動。
梁衛川艱難地翻了個身,緊接著,江俞聽見耳邊傳來了他低得有些慵懶的聲音:“我是真的說不上為什麼啊…就是這幾天去學校的路上,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是你跟我一起就好了。”
“我可以在路上和你說流川楓,你不認識也沒關系,我帶你去鎮上的書店看《灌籃高手》,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去看《七龍珠》看《多啦A夢》啊……《多啦A夢》你肯定會喜歡的,它有一個長在身上的袋子,里面什麼東西都有。”
“你還可以告訴我,每天上學放學都會跟在我車后跑的那只黑頭小狗到底是誰家的,我真的好奇很久了……”
“還有萬東那孫子,老說我騎車沒他快,我看就是再帶個你,他也追不上我…”
梁衛川的聲音逐漸低下去,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最后在嗓子眼里哼了一聲,終于什麼也聽不見了,只剩下節奏平緩的呼吸聲,跟江俞睫毛顫抖的頻率一模一樣。
江俞絞著手指頭去摳竹床上翹起來的竹皮,有細小的刺鉆進指甲蓋里他好像也不知道疼。這是江俞第一次聽見這種話,在他過去那些漫長而又孤單的歲月里,他所聽過的只有“你能不能滾遠一點”
但現在梁衛川卻跟他說"如果是你跟我一起就好了"。
江俞閉著眼睛,梁衛川這番“說者無意”的話帶來的震撼太大了,大得讓他這個聽者的心臟好像都出了毛病。
不然心跳聲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咚咚咚。
咚咚咚。
就像栗村過年時耍獅子的鼓點聲一樣,密集得可怕。
07
正是早讀的時候,劉玉梅剛才進教室叫了一個人出去,那個人是從第五小組最后那個位置上站起來的。
梁衛川趴在桌子上,手里把玩著一張字條,就那行字,他反復看了快十分鐘。那是一張借條,數字小得可笑,就四十四塊錢。梁衛川到現在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踹了萬東椅子一腳,還沒來得及說“你掐掐我”,萬東就扔了一本草稿本過來:怎麼回事啊?
梁衛川看著那五個字,他知道萬東問的是什麼,因為他自己現在都跟在夢里一樣。
怎麼回事?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梁衛川被雞鳴聲鬧醒,摸出手機一看,才五點多鐘,那個時候他身邊已經沒人了,但是身上多了張小薄毯。
梁衛川瞇著眼睛轉過頭,堂屋里亮著燈。江俞起這麼早千什麼?他從竹床上翻身起來,踩著拖鞋往光亮的地方去,堂屋沒人,剛準備喊江俞名字的時候,廚房里面傳出了一丁點聲響。梁衛川推開廚房門,看到江俞正站在灶前。燈光昏暗,梁衛川看著江俞的背影,總覺得跟平時有什麼不同,但是不同在哪里他又說不上來,正出神間,江俞巳經把鍋里四個煮雞蛋撈出來了,扔到旁邊裝著冷水的盆里,“咚"的一聲,跟梁衛川那句“怎麼就
起來了?"同時響起,江俞被他嚇了一跳,狠狠抖了一下才轉過身來:“煮……煮雞蛋,等下在路上吃。
梁衛川完全沒有注意聽他說的什麼,因為等江俞轉過身,他就看出來今天的他到底有什麼不同了。
他眉稍一跳。江俞穿了件平時從沒穿過的衣服,這件衣服格外千凈,除了腰間有一道淺淺折痕,其余地方都熨帖得不行。但這都不是梁衛川微訝的原因,他看著藍白相間的衣領很久,然后視線往下移,停在江俞的胸前,那里繡著一只鴿子。
這是栗山中學的校服。
陡然間梁衛川心跳得很快,他隱約預感到了什麼,但是他沒說話,他想聽江俞親口說出來。而江俞被他這樣審視著,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緊緊咬著下唇,片刻之后,從校服褲的口袋里掏出張紙條遞到了梁衛川的面前,因為太緊張了,紙片邊緣跟著他的手一起微微顫抖。
梁衛川把紙條接過來,借著橘色微光去看那幾個秀氣的字,他看了很久,先是有些不解,待反應過來后他輕輕一笑,眉目舒展開來。
關于江俞重新來上課這件事,除了劉玉梅和他談話近一節課,以及萬東輕飄飄的那句怎麼回事啊
其余的人都好像都不太在意,仿佛江俞這個人來或不來,在這個班級里屬于他的位置都是透明的。
梁衛川一方面覺得堵得慌,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因為江俞好像也不太愿意和這幫人有什麼交流,三節課下來,他只和自己說過話,這讓梁衛川有點莫名其妙的開心。
不過對于梁衛川來說,最值得高興的還是,他上課又多了一個可以開的小差。
昨天劉玉梅跟英語老師兌了課,今天上午連著上三節英語,梁衛川就連著看了三節課的電子書,到第四節課的時候手機沒電了,百無聊賴,他支著腦袋去看江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