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盤腿上來，這次離梁衛川近了很多，他把盒子放在自己跟梁衛川之間，梁衛川低頭看著，這盒子應該有很多個年頭了，外面一層被氧化得都看不清是什麼牌子的餅干。

“這是什麼?”

“學費。

江俞用力掰開盒子蓋，把里面的東西悉數倒了出來，一陣“嘩啦”之后，各種面值的紙幣混著硬幣全滾到了梁衛川的腿邊。

最大不過二十塊，居然還有一毛的。

梁衛川突然開竅了：“這就是你平時撿的東西賣的錢?”

江俞點了點頭，他今天剛賣的也在這里，一共二百五十六塊，他每天都要數上一遍。

梁衛川看著江俞，后者也正看著他，誰也沒有先移開視線，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江俞眨了眨眼睛。

梁衛川發現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即使是在這麼暗的夜晚里，眼珠子居然還是那麼亮。他看著腿邊這堆錢，又看了看江俞，突然有點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鬼使神差的：“還差多少，我幫你交好不好?”

江俞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搖頭，難得堅定地說：“不。”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跟梁衛川分享這個盒子，但他知道絕對不是為了讓梁衛川說出這種話。

梁衛川已經回過神來了，他恢復了之前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眼中浮起了一點玩味。

“你沒數錯吧?要不要再數數?“他說。

其實不可能會錯的，江俞就算會記錯一個易拉罐能賣幾毛，也不可能會記錯這個盒子里存了多少錢，但是他很享受看著這個數字日益漸增，然后自己一遍一遍去數，想著“又離上學近了一塊錢“的過程。

于是指尖伸了出來，真的開始清點。

梁衛川看著江俞數錢，眸中那點玩味更濃了些，他低頭悶笑，然后趁江俞一個不注意，從口袋里拿了張一百的扔到了里面，為了顯得不那麼太突兀，他在扔之前還特意在口袋里把那張一百塊揪得很舊。

江俞把最后一個硬幣放到盒子里，“二百五十六然后他頓了一下，看著那張多出來的一百塊。

梁衛川連忙把那張粉色放在他手心里：“三百五十六。"他哇了一聲：“學雜費三百塊，江江你攢夠了！

江俞抬起頭，臉被這天氣熱得紅撲撲的：“衛川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傻子?"梁衛川“噗“的一笑，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訕訕的把那一百塊錢收回來。

“我沒有一百的…”江前抱著那個盒子，聲音很小，但是語氣有些識破梁衛川奸計后的得意，“我半個月都撿不了那麼多東西。”

梁衛川不想聽他說這個，使計不成就撒潑耍賴，“你就讓我幫你墊一百吧！”

江俞搖頭。

就當我借你的好嗎?”

江俞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搖頭。

“要不當我媽媽借給你的?你沒去上學我媽還不知道呢，你以后瞞不下去了，忍心讓她傷心嗎?“其實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江俞眼神閃了一下，可惜梁衛川并沒有注意到。

他換了個點，繼續喋喋不休：“又不是不讓你還了。”

但無論他怎麼說，江俞還是軟軟地搖著頭。

最后梁工川說得口干舌燥，他終于閉了嘴，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然后倒在竹床上，江俞看著他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但只淺淺的一聲，梁衛川甚至都沒聽見，他就看著江俞抱著盒子進了里屋

江俞很快就岀來了，端著一盤蚊香，他把蚊香放在竹床下，然后有些苦惱地看著霸占自己竹床的人：“衛川，我…我要睡覺了。

梁衛川臭不要臉，“睡啊。”他側著身子，“我旁邊還有好寬的地方呢。

江俞摳了摳指甲，又不想讓梁衛川覺得自己在趕他走，只能說著“衛川你今天要睡在這里呀?“語氣有些討饒的意思。梁衛川裝作聽不出來，“嗯哼”一聲，是鐵了心硬要和江俞擠在這張竹床上了。

最后江俞也沒有辦法了，認命般爬了上去，不到一米寬的地方，兩個人只能側躺著。江俞伸手把原本放在自己身下的蚊香，推到了梁衛川那邊。

夜晚靜謐，抬頭有朗朗星空，閉眼只能偶爾聽得兩聲蛙鳴。

江俞其實很因，但又怎麼也睡不著，他還不太習慣自己身邊睡著人的感覺。

就這樣迷迷糊糊到了半夜，睡意突然間沒有了，江俞輕輕地喊旁邊的人：“衛川?”

梁衛川懶得應，又聽得還是那個聲音：“你睡了嗎?

江俞不習慣跟他睡，梁衛川乜從來沒和人在大夏天這樣一起睡過，只覺得又熱又擠，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根本沒法睡著。

他拍走身上一只蚊子：“沒有，怎麼了?

安靜了片刻：“你為什麼這麼想讓我去上學啊?

梁衛川轉過身來，半瞇著眼睛，借著月光，他看了江俞頸后的頭發一眼，很快又闔上眼睛。

“因為你是我同桌啊，"他說，"又很像我的弟弟。”

“你還有弟弟?

“有，但是也沒有。”

江俞覺得梁衛川一定是困了，都開始說起了胡話，

他咬了咬唇："晚安，衛川。

”

梁衛川呼吸平穩，沒有回應，好像真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