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到家,平時常速十五分鐘的路程,梁衛川那天只用了十分鐘,在自家前坪擰了剎車,下來連車都沒鎖就一邊往里走,一邊叫“媽!"陳芳剛從菜園里回來,手上還抓著一把新鮮的空心菜,站在廚房和飯廳隔斷那里捂著心臟:"“哎呦,高血壓都要被你嚇出來了!”
梁衛川笑了笑:“媽,江俞家住哪里啊?”
“就咱們家前面這條小路一直往前走,到岔子口那邊左拐就到了,你問這個干嘛?”
“沒什麼,媽我出去一趟啊!”
陳芳在廚房里洗菜,聽見這聲馬上伸出頭來:“你又干什麼去啊?等會兒就要吃飯了!”
“馬上就回來!"已經到了側門的梁衛川突然想到什麼,又調了個頭來扒著廚房門,“媽你多煮一個人的飯,江俞過來吃!”
陳芳瞬間就愣了,等梁衛川一路小跑著,都快到了江俞那里才反應過來:這孩子什麼時候跟江江這麼好了?
栗村老人小孩最多,跟梁衛川這個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卻很少,自從到了鄉下梁衛川就很少出去,天氣熱起來之后就更不用說了,整天就跟個姑娘家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還是兩個多月里他第一次到江俞這邊來。
梁衛川本來還擔心自己找不到他家,可是到了地方一看,這邊根本就只有江俞家一戶。江俞家是個平房,很矮的一層,黃泥土磚上蓋著老式小瓦片,瓦片上有些地方已經長了青色,墻體坑坑洼洼的,如果梁衛川再湊近一點,還能看到泥磚里混著的稻草。栗村雖然窮,但是大多數人家,至少梁衛川住的那一塊都已經是紅磚房了,像這麼老式的房子,他以前只在電視里看見過。
江俞就住在這種地方?
梁衛川呆呆地站在前坪,盯著自己腳上那雙近千塊的鞋子踟躕起來,他突然從心底騰升起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復雜感情。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他有點擔心江俞并不會為他突然的到來感到開心,又很后悔一-早知道應該要陳芳過來的。
梁衛川這麼想著,猶疑著,已經轉身了,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喊他:"衛…川?“第一聲好像是不太確定,所以小小的,第二聲就大了很多,還有些歡喜:"你怎麼來了呀?衛川。”
梁衛川回過頭,看到江俞就在門口站著,他穿著雙老舊的人字拖,腳邊有個黑色的塑膠水泥桶,褲腿是卷上去的,這時正抓著桶上的一截粗麻繩在對他笑,輕輕喊他“衛川。"黃昏的余光落下來,籠在江俞的身上,讓他翹起的碎發看起來都泛了點金色,梁衛川心頭一跳,然后猛地回過神來:
“你剛剛就一直在這兒?”
“嗯,家里沒水喝了,我在打井水。"江俞家門口靠左邊的地方有口井,他剛剛就是伏著身子在吊井水,聽見梁衛川的腳步聲回過頭,梁衛川卻沒有看見他。
江俞抿唇笑了笑:“外面熱,你先進來坐吧。
被他主動邀請,梁衛川倒是不客氣了,走過去自然的幫他提起那桶井水。屋子背光,里面很涼快,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濕冷。梁衛川剛剛坐下,江俞就拿著兩個空杯子出來了,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那個”了半天,還是梁衛川開竅,接了一個過來,從剛剛提進來的桶里直接舀了一杯,仰頭灌進肚子里:“好喝,你家井水怎麼又冰又甜的?”
江俞看著他嘴邊漏的那點水,笑得眼睛都彎了,“井水都是這樣的呀。
”
梁衛川又喝了一大杯:"對了,你今天怎麼沒等我啊?都說好了一起回來的。"江俞嘴角那點笑突然凝固了,他有些慌的彎腰提起剩余的水往廚房里去,梁衛川跟在他身后,看他把剩下來的水全倒進一個盆子里,用木鍋蓋蓋著。
然后他非常小聲地說:“我…我賣瓶子去了。”
江俞不擅長說謊,一撒謊就眼神飄忽的犯結巴,臉還會紅,幸好廚房里沒有開燈,梁衛川也看不出來。但他一心虛就會不斷解釋:"太…晚的話,廢品店要關門的。”其實也不完全是謊話,他今天回來之后確實去賣了一趟家里囤的廢品,江俞小聲道歉:“對不起啊衛川,你別生我的氣。”
梁衛川本來就覺得被鴿也沒什麼事,只是隨口問問原因,江俞解釋過后他就更不放在心上了,現在聽他道歉就有點想笑:“誰為這個生氣啊,你動作快點,我媽還在家里等我倆吃飯呢!"
江俞輕輕“啊?"了一聲:“我去你家吃飯嗎?”
梁衛川一噎,板起臉:“江俞我跟你說,你要是連這個也忘了,那我就真的生氣了。”
“沒……沒忘。"江俞脖子一縮,有些傻乎乎地晃了晃腦袋。
06
因為江俞過來吃飯,陳芳特意加了幾個菜。江俞很少主動伸筷子,只一個勁地埋著頭吃光飯,過于懂事的樣子看得陳芳心都疼了,一直往他碗里堆這個堆那個的,梁衛川也跟著湊熱鬧,夾了兩筷子放在他碗里:“土豆燒肉,我媽特意為你加的,江江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