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踢了萬東椅子一腳：“江俞名字怎麼寫的?。”

被老師盯著萬東沒敢出聲，但很快就扔了張字條過來，梁衛川展開一看，歪歪扭扭兩個字：江俞。

梁衛川有意靠寫名字打發時間，一筆一劃都寫得很慢，寫完最后一本的時候剛好打下課鈴。鈴聲還沒落，萬東就已經沖到了他這邊，梁衛川把最后一本書合上，萬東用余光只掃到了一個“俞”字，神色瞬間變得復雜：“大川你……”

梁衛川知道他要說什麼，馬上開口打斷，“有病是吧?"他說，“隨便你說什麼好了。”

萬東像是嘆了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下午跟3班打籃球，你去嗎?”

“不去，麻子手黑死了，不如睡覺。“梁衛川說。

萬東笑了：“你上次揍他一回，他現在已經不敢手黑了，去吧?”

“我說了不去，祖宗你能不能放過我，我想睡覺。

“最后一句！"萬東狠了狠了心，繞來繞去總算到了正事上，“小茜要我問問你，中午能不能一起吃個飯。”

萬小莤，萬東親妹妹，梁衛川轉學第一天就被她在姐妹圈里宣布所有權，一個多月后就把自己對梁衛川一場美其名曰的“暗戀”鬧得全校皆知。

梁衛川對她是惹不起還躲不起，就連萬東都拿她毫無辦法。

梁衛川有點頭疼，但還是“唔”了一聲，萬東沒有錯過這聲含糊，驚喜到懷疑自己沒聽清，重復一遍后問他：“大川你這是同意了?！“梁衛川又“唔”了聲。不同意又能怎樣?萬小茜想跟他吃飯這種事從來不是詢問，而是通知一聲，即使拒絕了，她也能在梁衛川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蹦出來，然后假裝偶遇。

梁衛川都替她累。

萬東得了這聲馬上不再纏著他，一溜煙跑出去跟萬小茜邀功了。

梁衛川一覺睡到第三節課下課，要不是劉玉梅站在門口喊他，他還能繼續睡到吃午飯。

梁衛川進辦公室，劉玉梅先是看他一臉萎靡不振的樣子，認真數落了幾分鐘，才說正事：“你住在栗村胡田灣是嗎?江俞你認識嗎?”

梁衛川愣了一下，他想了劉玉梅找他可能是因為早上遲到，也想了是因為他沒交語文作業，但怎麼著他也沒想到會從劉玉梅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他擰著眉頭：“怎麼了?

劉玉梅自動把這三個字理解為“認識”，水性筆在備課本上點了點，像在斟酌什麼。

半天之后：“是這樣的，這個學期江俞一直沒來上課，老師想請你去看看他那邊是什麼情況，問問他還來不來上課。”

這話說得，梁衛川都無語了。

“這應該是您要做的事吧?"梁衛川想也沒想就回了劉玉梅一聲，回得毫不客氣。

劉玉梅大概是沒想到他會有這麼的大反應，噎了半天，才說：“是……你說得對，是老師沒有考慮周到。"她給自己找了個合階，“我本來是想自己這周有點忙才拜托你的，但是既然你不太愿意，那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

梁衛川本來還想說您這周忙，那您前兩個月早干嘛去了?

稍一思慮覺得不妥，又憋了回去：“我也覺得您親自去一趟會比較好，如果您沒有別的事，那我先回去上課了。

劉玉梅有些心累地揮了揮手。

梁衛川出去后，劉玉梅靠在椅子上深深嘆了口氣。

忙確實就是個借口，她只是圖省個事，不去家訪而已。這次如果不是市里要來人搞檢查，校領導通知下來尤其要注意“貧困生就學"這方面，劉玉梅或許還不會去處理這件事情。

江俞為什麼不來上課，身為班主任的她其實比誰都要清楚，像江俞這種半路輟學的學生在栗村真的太多了，隔壁班就有三個，她從當班主任以來也帶過不下十個了。剛當班主任那年，她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班上就有個和江俞差不多的，

父母雙亡，只剩一個癱在床上的爺爺。她那時候也曾滿腔熱血，一次又一次家訪，幫學生墊繳學雜費，在班級里發動捐款，最后學生來上了三天課，三天之后又開始逃學。

劉玉梅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她覺得孩子窮，上不了學，那我就給他交學雜費，可學費交了，他為什麼還是不去上學呢?

她再次去家訪，可那之后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最后去找那個學生時，學生的樣子。

她推開學生家里的門，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家徒四壁，全家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張床，他爺爺躺在上面，說是茍延殘喘也不為過。學生在熬一鍋粥，見到她來了有些局促，因為他連杯熱水也倒不出來

劉玉梅跟他說：“我來接你去學校

學生卻回她：“老師我不會去上學了，我如果上學，爺爺就會餓死在家里。

“老師會幫你找人照顧你爺爺的，"劉玉梅跟他承諾，“我會聯系你們村干部。

沒有得到預料中的點頭，學生甚至都沒有猶豫，不是的，老師您不知道，“他的聲音仿佛現在還在耳邊，“像我這樣的人，就算到了學校也不能安心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