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衛川
江俞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思緒抬起了頭,當他把視線移到來人臉上時,對方也彎下了腰,裝著小籠包的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梁衛川單手支在膝上,看著江俞笑了一聲:“怎麼坐在這里啊?吃過早飯了嗎?
江俞被他突然的搭話顯然有些嚇到,待反應過來后很是局促,點點頭又見見頭,就像受了驚嚇的某種膽小動物。梁衛川笑得更深了,把塑料袋放在他手里:“趁熱吃。”
江俞沒有動。雖然陳芳對他很好,這幾年待他就像當親媽的一樣,但他跟梁衛川不過才認識一天,不,這一天都說不上是認識的。江俞很少從別人那里感受到善意,就單純的覺得梁衛川對自己有些過于的好了,昨天那罐沒能喝到嘴的可樂是這樣,今天這袋小籠包也是這樣。
江俞都不敢輕易接受。
一個正在猶豫,另一個開始覺得尷尬的時候,萬東正好追過來了,手上拿著一聽可樂,嘴角還有點碎豆沙。本來遠遠的他只能看見梁衛川在綠化帶那邊停下來了在跟誰說話,等到了這邊看見坐著的人是江俞,以及他腿上那袋小籠包之后,他臉色都變了,推了梁衛川一下:“千什麼啊你?七點過十分了,馬上就要關校門了
“沒事,走吧!‘梁衛川直起腰去推車,萬東一臉莫名地跟在他身后,走了沒兩步,梁衛川突然又停下來了,他回過頭問江俞,“那個…你去上課嗎?”
梁衛川問完三個人當場愣住,萬東反應最大,沒控制住音量罵了一句“你神經病嗎?"梁衛川自己也被無語到了,表情不太好看,但還是堅持看著坐在綠化帶旁邊的人強裝自然。
江俞好像有些察覺出了梁衛川的尷尬,他錯開梁衛川的視線,只猶豫了一瞬,就輕輕地搖了搖頭。
萬東松了一口氣,梁衛川也如釋重負,“嘿嘿”笑了笑,就說:“那好,我五點半放學,你在校門口等我,一起回去。”
萬東要瘋了。
梁衛川私自定下約定,也不管江俞是什麼態度,長手伸到萬東那邊,把他剛買的那聽可樂抽了出來。
“江俞!”
手一揚,可樂拋出一道弧線,準確地掉進了江俞的懷里。
梁衛川嘴角勾起,回頭踹了萬東一腳:“愣著千什麼?校門要關了!
萬東這才反應過來:“你他媽的,那是我的可……
“下課還你三瓶,閉嘴好嗎?”
“天啊…你真的有病”
第一堂是英語課,這邊英語老師發音都很不標準是帶著鄉音的。到了初三基本就是復習準備沖刺中考,梁衛川擔心自己口音也被帶偏了,一直都很少認真去聽,整堂課都撐著下巴神游。
梁衛川位置不錯,是靠窗的,以往每次神游他都是看著窗外的山,窗外的樹,窗外不知名的鳥。
這次卻是一反常態,他枕在臂彎里,頭朝右邊趴著,一瞬不瞬地盯著旁邊的空桌。前兩天剛剛搞過大掃除,桌面上還有一層浮塵,梁衛川忍不住用食指劃拉過去,在那上面劃出一道長痕。
這是江俞的桌子。
梁衛川在想一個問題。
他想,想認識一下江俞的人就叫有病嗎
萬東說他有病,就連梁衛川也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會這麼沖動,他跟江俞其實都說不上認識,他甚至還不知道“江俞”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就跟江俞說出了”一起回去”這種自來熟的話。
這在誰看來都像有病吧?
很多年后梁衛川又重新想起這個問題,那時候他倒是想通了。也許當年擊中他,讓他忍不住伸手拉一把的,是他初遇江俞時,江俞蹲下去的那個瘦弱背影。真的太孤獨了,周圍車聲笑聲那麼熱鬧,但是都與那個背影毫無關系。
麻袋巨大的口子打開,他背對著梁衛川數瓶子,就像池中的一葉浮萍,沼澤里的一片落葉,讓梁衛川覺得他已經要把自己逼入絕境,但又一直在等著一雙手能拉他一把。
后來梁衛川也看過江俞無數個背影,但再也沒有那麼一次,能帶給他兩個人初見時一樣的心情。
前排萬東已經要把梁衛川桌子撞穿了,最后那一下連英語老師都投來了不滿的視線,梁衛川總算被他扯回了思緒。
“怎麼了?”
“數學作業,"萬東偏過頭,“借我抄抄。
梁衛川很少做作業,數學是他唯一一門每天都不會落的,但是也沒有固定的作業本,一般是什麼時候想做了,就隨手拿出一本新的寫寫。梁衛川在一堆本子里挑了半才找出昨天寫的那本,往前邊扔的時候突然瞄到萬東同桌的桌肚,這人是那種上課特別努力集精神型的好學生,除了當節課要用的書本會擺在桌子上,其余的都整整齊齊碼在桌肚里,梁衛川只看了一眼就像想到了什麼,他彎腰往自己旁邊桌肚里去看,果然有厚厚兩疊。
梁衛川把最上面那本語文書抽出來,書還是新的,名字也沒有寫。梁衛川突然就找到了打發時間的事,饒有興趣的把那兩疊書搬了出來,堆在江俞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