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連忙拉住她，“擦啦，"好像怕她不信，補了句，“我用了那條藍色的。”

陳芳這才放過他。

沒了那點泥灰，梁衛川總算看清了江俞的臉，兩條眉毛就跟他人一樣秀秀氣氣的，鼻子很挺，睫毛又細又密，梁衛川不用湊近都能看到它們翹起來一個漂亮的弧度。皮膚也白皙得不行，現在只有兩頰還透著被水汽蒸出來的微粉。

梁衛川只要到了夏天，一放學就整天呆空調房里，就算這樣他也還是曬出了一身黑皮，他是實在想不通整天拖個大麻袋在外面瞎晃的江俞是為什麼還能這麼白，就有些不太服氣，小聲抱怨了一句

“你怎麼洗干凈了長這樣?像個女孩子。”

這話沒過腦子，梁衛川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妥，陳芳聽了果然罵他：“梁衛川我平時是這麼教你說話的嗎?“江俞倒是不介意，他很善于察言觀色，總是能一下子就分辨出別人聲音里的善意與惡意。

聽了這話江俞不但不惱，還朝梁衛川笑了一下：“沒事的。陳姨，衛川，我先回去了，謝謝你們。”

說完也不顧陳芳的挽留，抱著一堆臟衣服就往門外走。

陳芳去送他，梁衛川卻立在飯廳里沒動，他有點被江俞剛剛這聲“衛川”叫懵了。在梁衛川的世界里，長輩們都叫他川川，常一起玩的男孩子都叫他“大川”，女孩子正是和男孩子們涇渭分明的年紀，就算是偷偷對他有著好感的，也叫他“梁衛川。這麼算來，江俞這個非常普通的衛川“反而顯得獨特起來了。

梁衛川好好琢磨了一會，覺得被一個男孩子這麼軟趴趴的叫“衛川”挺新鮮的，不討厭，還有點莫名其妙的…想再聽兩聲。

梁衛川笑了笑，從外面把衣服收進來也進去洗澡，浴室里還有些沐浴露的余香，梁衛川洗澡很快，隨便沖了兩下就抽毛巾去擦頭發，手觸上去，是干的。

梁衛川挑了一下眉毛，江俞剛剛撒謊了，他沒有用過這條毛巾。

03

梁衛川第二天起得特別晚，萬東站在樓下，沖著他房間那塊玻璃拔了快十分鐘的車鈴，他才披著校服沖下來，慌慌張張給車解鎖，等他都跨上車了，萬東還在那里撥那個破鈴，梁衛川滑過去伸手在他腦袋上用力一拍：“再囂張點，把我媽拔醒了，賞你一拖鞋信不信?

萬東“嘿嘿笑了一聲，跟在他后面慢慢蹭出這條小巷，出了巷子寬了不少，他用力蹬著追了上來，跟梁衛川并著排：“吃了嗎?”

梁衛川斜了他一眼：“你說呢?”

“我也沒吃，"萬東說，“老地方?

栗山中學旁邊就一個小飯店，老板姓郝，飯店叫郝味道。管一日三餐，除了這個飯店就只能吃學校食堂，梁衛川沒說話，算是默許了。

等到了郝味道，正是人多的時候，兩個人排了好一會的長隊才等到空位，萬東坐外邊，梁衛川坐里邊正對著門。萬東照例是一份炒粉一聽可樂，梁衛川嫌炒粉太慢，點了一屜小籠包和一杯冰豆漿。吃第一個包子的時候，他低頭看了一下表，提醒萬東：“七點過五分了啊。”栗山中學是七點鐘的早讀，其實他倆基本就沒趕上過，但是上周班里沒有拿上流動紅旗，統計下來扣分最多的是梁衛川。昨天萬東又敲碎了學校一塊玻璃，劉玉梅今天肯定就逮著他倆早上當著全班做檢討。

萬東也想到了這點，近乎哀嚎了一聲，轉頭跟老板換餐：“郝叔，炒粉不要了，三個豆沙包，快點的！"換好餐剛準備和梁衛川說等會把數學作業給我抄一下，結果頭轉回來，對面沒人了。

“靠，什麼時候走的。"萬東往門口看過去，只看到梁衛川一個背影，手上還提著個塑料袋，再低頭一看，桌上那屜小籠包果然空了。

江俞坐在校門口那個綠化帶邊上，腳邊放著一個麻袋，看著學生成群結隊烏壓壓地往校門里趕，眼神是放空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每天早上七點左右就會蹲在這里，早餐過后，校門口和小飯店周圍特別多瓶瓶罐罐，等趕早課的學生差不多走空，校門一鎖，江俞就能過去撿了。一般來說撿二十個瓶子不在話下，運氣好點的時候，還能在小飯店周邊撿到學生匆忙之間掉的五毛一塊的。

他現在就是在等門衛鎖校門的那個時候。

今天校門鎖得很晚，學生越來越少了，剛過去的兩個手里端著冰凍奶茶，江俞舔了舔唇，他也有點口渴了，但是早上的時候家里還是沒有來水，他出門就沒帶，現在得忍著，忍著回去看能不能喝點井水。正出神的時候，臉頰突然一熱，然后陣很濃的醋香鉆進了鼻腔里。江俞偏過頭去，從他這個角度，先看到的是一雙白色運動鞋，鞋面是嶄新的，側邊有一個很大的“鉤”。

這是江俞認識的一個為數不多的名牌，他以前陪陳芳看電視劇的時候看到演員穿過。栗村沒有小孩能穿上，但是昨天洗澡的時候，他還在梁衛川的拖鞋上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