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焦的笑頓時就僵住了，他腦中有些空白，卻依舊沒說話，只是與之對視著。時肖杭帶著他完全看不透的情緒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把煙扔進垃圾桶里：“回嗎？”

時肖杭說的“回”是指回家。宋焦自然是早就想走的，只是跟時肖杭一起走，這讓他有點猶豫。時肖杭看他眉心微皺，繼續道：“外面下雨了，我沒帶傘，你帶了吧？”

“嗯。”

時肖杭點了點頭：“那正好，你沒開車，我沒帶傘。你送我出門口，我送你回家。”

有了這個理由，宋焦幾乎就很難拒絕了。時肖杭進了包間一趟，出來時手里拿著宋焦的傘。

“已經跟他們說好了，走吧。”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雨勢還不小，宋焦的傘不大，時肖杭撐開的瞬間好似頓了頓，然后就伸出手去攬宋焦的腰，結果被宋焦不動聲色地閃了開來。

時肖杭摟了個空卻不詫異，只將傘往宋焦那邊傾了傾，自己大半個肩膀都露在了傘外。

15

沒有宋焦預料之中的寒暄，時肖杭說送他回家就真的僅僅是送他回家，一路上兩個人沉默得就像陌生人。

等紅燈的時候宋焦反倒不自在了起來，問他：“怎麼突然來參加聚會了？”

時肖杭看了他一眼，反問道：“我為什麼來你不知道？”

宋焦一怔，馬上又問：“怎麼沒帶那位一起過來？”

“沒有那位，”時肖杭說，“上一個那位就是你。”

話到這里，宋焦便馬上噤了聲。他總覺得時肖杭今天從出現的那一刻，直到現在，周身都帶著點怒氣。并不明顯，也不像在針對他，但是隱隱的一直都在。

宋焦想了想，今天自己話都沒跟他說上幾句，總不至于惹了他。但若是氣自己當年提出分手，可這都三年多了，時肖杭總歸不會還沒放下。

宋焦想了很多，就是絲毫沒有想到自己都沒放下的感情，對方怎麼可能說放就放了。

時肖杭見他不說話，眼神反而軟了下來，開口叫他：“宋焦……”

這還是時肖杭今天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叫他，宋焦嗯了一聲，就發現時肖杭已經靠邊停了車。

時肖杭顯然是有話要說，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16

時肖杭想說的是他們之間難以開口的話，意識到這點之后，宋焦莫名就有些心慌。

他按耐住自己想一走了之的沖動，強裝鎮定的去看時肖杭。

時肖杭舔了舔唇，轉過頭與他對視：“當年分手，是不是因為我媽？”

宋焦沒有否認，也沒有必要否認。

若是放在今年已經三十歲，足夠圓滑世故的他，當初所承受的那些都不是能擊退他的武器。可二十幾歲的他不一樣，他那時自認命硬，不怕自己父母的一頓毒打，卻偏偏軟了心，害怕時肖杭母親的一個鞠躬。

受不起，受之有愧，于是匆忙逃開。

這是他的失敗，本不該連時肖杭一起懲罰。

事到如今宋焦只是突然很想逃，與時肖杭過近的距離讓他覺得窒息。

他只能匆匆錯開視線，想去開門。但是時肖杭沒給他這個機會，得到宋焦的默認之后他苦笑一聲，有些懊惱地解開安全帶，直接翻身過去，將自己逼近宋焦，然后抬起他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視。

時肖杭帶著怒氣突然壓過來的身體讓宋焦無所適從，喊他名字的聲音中都帶著懼意。

時肖杭卻置若罔聞，他只是在昏暗的車燈下看著這張自己日思夜想了四年的臉，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有些挫敗的松開手，再開口時他的聲音里多了些疲憊：“宋焦你知道嗎，我有時候在想，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宋焦趁機偏開頭，強迫自己去忽略時肖杭聲音里的痛苦，可是時肖杭卻不讓他如愿。

他滴酒未沾，但好似說著醉話：“你知道我為什麼氣你嗎？我氣你什麼都自己扛著，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大學畢業之后準備出柜，你跟我說不用擔心你，你高中就已經跟父母出柜了。結果呢？我等來了你的避而不見，直到你堂哥找來，我這才知道你那年一個人回家坦白，差點被你爸打斷了腿。宋焦，要不是那年我執意要見你，你是不是就會等傷好之后才來找我，然后就這麼瞞天過海？”

宋焦不再應聲，他現在渾身都有點抖，時肖杭不可能感覺不到，但他還是在說：“之后你又跟我一起向我的家人出柜，我們在門口跪了一整晚，你跪到昏厥過去我媽才開了門，我以為我媽接受你了，我真的以為她接受你了，可你什麼都沒告訴我……我氣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那些唇槍舌劍不能傷我們分毫，可你只是不愿告訴我，宋焦，你到底是為什麼，要讓我變得這麼無能？”

17

說的人痛苦，聽的人亦不過好過。

副駕駛的椅子早就被時肖杭放下了，宋焦逃不開，只能就這麼任時肖杭抱著，任他把頭埋在了自己的頸窩里。

片刻之后宋焦覺得頸間一片溫濕，再過一會，他就聽見了時肖杭隱忍的哭聲。

宋焦閉了閉眼，生怕自己忍了一天的情緒也會在這些聲音里，化為什麼奪眶而出。

時肖杭帶著哭腔的聲音有些顫抖：“分手之后，你是不是來公司給我送過一次傘？”

是很多次。

宋焦沒有把這話說出來，只輕輕“恩”了一聲，時肖杭一下子就把他摟緊了。

良久之后，他輕聲道：“宋焦，我想你。無論是見不到你的以前，還是抱著你的現在，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麼想你。”

時肖杭說完這句，便再也沒有說話。

雨打車窗，反而顯得萬籟俱寂，宋焦睜開眼，透過時肖杭的發隙看了一眼車燈，卻發現自己眼中早已模糊一片。

只是剎那間，宋焦又好似看到某些記憶如浪如潮，已經朝他洶涌而來。

“我怎麼這麼想你。”

當初他是這麼對時肖杭說的吧？

短短七個字，卻隔著七年光景。

如今說的人和聽的人早已調換，卻還是這麼兩個。

宋焦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直懸空的雙手終于落了下來，繞過時肖杭的背，再輕輕地環住了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