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娟秀得，他曾經一度以為是女生寫出來的字。

宋焦讀理，所以上高二之后，很少有同班同學知道他在高一時曾因偏科，整體成績并不拔尖。那時宋焦領的獎，也大多都是單科方面的。

因為偏科偏得太過離譜，他甚至曾被年級組組長通知給家長。宋焦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這個字，是在高一第二次月考過后，父親在班主任的辦公室跟她交談，他捏著成績單坐在田徑場的看臺上，趁著來往人少，哭得稀里嘩啦。

大概十來分鐘后，有執勤的學生過來，用掃帚輕輕碰了碰他的腳：“宋焦，這紙你還要不要？”

宋焦抬頭看著他，突然短路的腦子沒有意識到眼前的人怎麼會叫出自己的名字。

只是想到自己眼圈大概還是紅的，于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聲：“不要了。”

那人輕輕“哦”了一聲，把他成績單從他腳邊掃開，劃進簸箕里，然后朝教學樓走去，全程像是沒有察覺到宋焦的半點不對勁。

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段插曲，宋焦當時就沒記住那個學生的臉，現在更是想不起那到底是不是時肖杭。自然就不會知道那人真的就是時肖杭，也不會知道，當時的時肖杭就在他埋頭傻哭時，一如每次領獎般，坐在與他同一排間隔兩個椅子的位置上，那個時肖杭認為絕對安全距離的地方，聽他哭了整整十分鐘，為他轟走了三個過來值日的同學。

而且那天清晨，如果宋焦在離開時稍微低一下頭，就會發現時肖杭坐過的那個位置上，還留下了一包沒有開封的紙巾。

沒發現那包紙巾的宋焦，就更不可能知道時肖杭在拐角處，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從簸箕里拿出了那張成績單。

政治44，歷史53，地理72

被紅色的筆一一圈了出來。

08

宋焦在平靜下來的二十分鐘后回到了教室，那時候已經打過第一節課的預備鈴了，教室里沒有任何的不同。宋焦突然的消失和出現，除了同桌誰也沒發覺。他看著黑板上四節文科課微微嘆了一口氣，準備抽書時，赫然發現桌上多了一本黑色硬皮本。

宋焦直接推到同桌那邊，又被同桌推了回來。

“是別人給你的。”同桌說。

宋焦翻開一看，是一本文科筆記本，包含上個月學的所有知識點。有些是宋焦自己也抄了的，有些是連各科老師自己都沒總結到的。

宋焦皺了一下眉：“這是誰給我的？”

“不知道啊。”同桌說，“自習的時候有人直接從窗外扔到你桌上的，等我轉過頭連人影都沒見著一個，上面沒寫名字？”

自然是沒有名字的。

宋焦找不到人，就這麼忐忑地“盜用”了一個月。

直到期中考前一周，他再次在桌上發現了一本一模一樣的硬皮本。這次是干脆不知道在哪謄抄的三科全年筆記，已經學過的，還沒開始學的，滿滿當當一整本。宋焦翻到中間，夾著一張便利貼：我自己也有，不用擔心，你加油背。

同桌看了羨慕得緊，揶揄他：“怕不是哪個暗戀你的妹子給你抄的吧？”

宋焦聽了，頭一次沒有出言反駁同桌帶著調笑意味的話。

這麼好看的字體，或許真的是哪個喜歡我的女生寫的呢？

宋焦用得更發忐忑起來。

09.

一模一樣的字。

時肖杭的這張照片就像一道驚雷，等它平地一聲起時，宋焦早已不知閃避。

他突然想起那次二千米長跑，廣播里反復出現的，極有安撫力量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在他大腦空白時喊著他的名字，他才得已堅持。

“高三理1班宋焦……”

砰砰

“宋焦……”

砰砰

伴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一起席卷而來。自那之后，所有的暢叫揚疾眾口囂囂，于宋焦耳中，再也抵不過這三種聲音。

10

五月份的流言就像天氣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人燥熱起來。

有人開始傳時肖杭轉學是因為被父母發現他早戀，還是喜歡上了同校的某個男生。時肖杭出生于書香門第之家，但正因如此，父母對他期望大于一切，因此他不得不匆忙轉學。

只是流言到底是流言，沒有根據的東西，縱使掀起驚濤大浪，很快就會被新的話題淹沒下去。

宋焦卻發生了一點變化，下課之后他開始頻繁去商店買冰飲。

但他不走前面那條更近的路，而是選擇遠了不止一點的路程——從另外一個理科班門前繞過去。

然后他在路過那個理科班的后門時，匆匆瞥著某個空位一眼。

時肖杭那時還沒有帶走他的任何東西。

桌上立著他各科書籍，放著他黑色的水杯，藍色的雨傘，還有一本黑色硬皮筆記本，跟他之前給過宋焦的每一本，都一模一樣。

五月中旬，迫在眉睫的高考日壓得宋焦只能偶爾去一次商店。時肖杭依然沒有帶走任何東西，但他的那張桌子上，又多了一本黑色硬皮筆記本。

只有宋焦知道，那個筆記本里夾著一張便利貼，但不是時肖杭寫過的任何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