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現在要小心翼翼,是因為他們想挑一個合適的時間親自告訴自己的至親,而不是從鎮民間流竄的流言蜚語中得知。
第20章 三梳
接連幾天都是個大晴天。
受梅雨季影響,不得不蹲在家里長達一個月的鎮民都快長蘑菇了,因此,這幾天不論室外溫度有多高,都能看見不少人在街巷里亂晃。
白梅女士從外面遛彎回來,左腳一邁進客廳就看見自己兒子背對他趴在地上,撅著屁股費勁兒地往矮柜里抻胳膊,半個腦袋都鉆了進去。
“找什麼呢,秋秋。”
秋醒這個姿勢頗不省力,小腿繃得緊緊的,胳膊酸痛的都快抽筋了,也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阿媽,我找那梳子呢,怎麼找不著呀,我記得是收在這里的。”
“梳子?”白梅捏著啃了一半的青梨,表情有一瞬間的迷茫。
“就那個黑黃檀的梳子,你以前在東非采風的時候買的,說我留了長發正好可以送給我,用絨緞面小方盒裝的,我記得我就放在這里啊,”光線很暗,秋醒不耐煩地在柜子里胡亂摸索著,突然手指碰到了個絨面的方盒,“找到了!”他難掩喜悅,飛快地掏出一個積滿灰塵的暗紅絨緞面小方盒。
“喲,還真是這個。”白梅盯著那小盒子,終于想起來這把已經被她遺忘的梳子。
當年她跟著團隊去東非拍一組照片,拍攝任務結束后就和同事一起去逛了當地的集市,看到個半大孩子席地坐在一堆灰疙瘩似的的原木旁邊。
那孩子腦袋瓜倒是機靈,一眼就看出她們是人善錢多的年輕阿姨,齜牙咧嘴一笑,大白牙在灼眼的陽光下閃閃發光,漢語居然說得挺流利:“你好,美麗的女士,要這個嗎?便宜!”他指了指旁邊的一堆木材。
白梅和友人雖然也知道當地一些未經處理的原材價格很便宜,但是……她們看了一眼地上的原木,灰色的樹皮不規則隆起,甚至還有很多地方翹曲開裂,怎麼看都不像是好的木材。
小孩和她們面面相覷半天,著急地拍了拍木材,用儲存不多的漢語量解釋道:“這個,黑黃檀,外面,不好看,好,里面好!”
“黑黃檀?”白梅身邊的友人想起了什麼,用拳頭錘了幾下自己的手心,“我想起來了,我聽說過這種木材,就是產自東非,我的一個長輩很喜歡黑黃檀的家具。只是這種木材雖然原材料便宜,但是出材率太低,據說我那個長輩為了打造出一套上品沙發,足足用了上百噸木頭!”
友人在白梅震驚的表情中繼續道:“而且啊,這黑黃檀硬度高取料困難,很多工廠都根本都駕馭不了,而一些大廠又不愿意碰它,因為不值啊。”
就在那孩子眼巴巴仰視著她們時,一位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用漢語流暢地介紹自己,說他是小孩的父親。
小孩父親表示愿意給她們兩塊材質上好經過簡單加工的原木,雖然做不了家具和大塊的物件,但再加工成珠子和梳子都是可以的。
白梅和友人看了看男人托在手心的兩塊原材,經過簡單切面打磨后,形成的包漿非常漂亮,觸感似緞,陽光下紫光瑩瑩。
價格不算很貴,這兩塊原材也值得那些錢,再加上那孩子的確可愛,她和友人就買下了這兩塊黑黃檀。
回國后,白梅回國后物色了一家專門制作高檔家具的企業,高價請了位技師來制作木梳,技師對品質和細節的要求高得嚇人,只是一把梳子而已,居然能搞出那麼繁瑣的工序,足足用了半年時間。
梳子拿到手里時,白梅終于明白為什麼技師會浪費這麼長時間了。
小小的一把黑黃檀木梳,每一個拐彎邊角都磨得瑩潤光滑,手感油質厚重,梳柄上的黑色花紋勾勒起伏變化莫測,每一根梳齒都打磨的溫潤柔和,完全找不到從前還是原木時平平無奇的樣子。
梳子到手后,她就轉手給了尚是年幼的秋醒,說是給他未來新娘子的見面禮。小秋醒坐在高高的靠背椅上,晃著一雙夠不著地的短腿,壓根就不知道新娘子是什麼東西。
對于他來說,一把價格不菲的木梳遠遠比不上自己心愛的長脖子尖叫雞,小盒子抱在懷里沒把玩多久,就被他隨意扔進了客廳的矮柜里。
這把黑黃檀木梳經過數十年重見天日,還保持著當年顏色瑰麗的模樣,靜靜躺在軟綢布上。
“小時候不識貨啊,”秋醒蹲在原地欣賞,愛不釋手地在手心里撫玩。
白梅女士忍不住提醒他:“這是給你未來新娘子的。”
他手一頓,“啪”的一聲合上蓋子,有點不滿地撇嘴,“阿媽,可我也能用啊,我雖然不是新娘子但我是長發啊。”
“……”白梅神情無奈,目光從自己兒子綢緞觸感般的齊肩發上掠過,自個兒子自然是稱得上好看,倒也不算是委屈了這把梳子。
“你開心就好,”她只能這麼說,當年的她一定不會想到,本來要送給兒子新娘子的禮物最后落在了兒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