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餐桌上抽了張紙巾擦干凈手上的水,掂起沙發上的黑色帆布包,背好畫板,往門口走:“阿媽,我去采風。”
“天黑之前回來,對了,順便帶瓶醬油。”白梅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蹲在花圃里拿小鏟子挖土,頭都不抬。
幸虧今天溫度不算太高,陽光也不灼目,是一個適合出門的好天氣。
青斜鎮有著水密山環的自然條件,樹木又長的郁郁蔥蔥,隨便找個地方就能遮陽。
出門的時候隔壁大門緊閉著,秋醒心里有點小失望,掃了一眼便快步走開。
鎮里的小孩不多,青壯年大都在經濟比較繁華的城市謀生,剩下的大多是相處了多年的長輩。
他性子像阿爸,從小就不怕生,又天生一張受人喜歡的笑臉,和人相處的分寸拿捏的極準,即便他都長這麼大了,還是有很多長輩逢著他就想逗。
見他背著畫板出門,坐在院門口樹下乘涼的阿公阿婆們也不會耽誤他畫畫的時間,說幾句俏皮話就放人走了。
秋醒畫畫的時候喜歡找安靜的地方,為了采風他通常會離開青斜鎮,沿著廢棄的鐵軌一直往南走,直到他滿意為止。
即便昨天剛下過雨,七月份的天還是很熱,頭頂用來遮陽的鴨舌帽給他捂出一頭悶濕的汗。
今天出門的時候他沒有穿平日里鐘愛的老頭衫,而是換上了熒幕上清純女主角常穿的長袖襯衫和牛仔褲。
現在就是非常后悔。
沒有和梁奪偶遇就算了,偏偏走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遇見稱心如意的風景。
秋醒取下帽子,把貼在頰邊汗濕的頭發往腦后捋,然后迅速用鴨舌帽壓緊。
留了長發后的每個夏天,他都會面臨無數次“剪”與“不剪”堪比掉河問題先救誰的艱難抉擇。
太熱了。
他解開一顆最頂端的襯衫扣子,扯動著胸前薄薄的布料,試圖扇出來風。
沒走幾步,秋醒隱約聽見了交談聲。
他沒想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也有人,站在原地張望了一下,沒有人。
青斜鎮環山,只有這里的地勢較為平緩,是鎮民放羊時常走的路,也只有這一條路,其他地方植被長得旺盛,人沒法走。
他從這條路往前看幾乎可以望到頭,別說人了,連個活物都沒看到,秋醒被自己嚇到,猶豫著往后飛快扭了一下頭。
身后的羊腸小道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他舒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你會后悔的!”
屬于女人的怒吼聲清晰又洪亮的從山坡下傳來,秋醒嚇得一個哆嗦,這才想起來這條路有一個分岔口,修的木梯通向一大片平坡。
他記得那里有一戶養羊的人家,在墻邊種了很多藍雪花,時間長了,這種藤蔓類植被就攀附著墻壁生長,恨不得長成一堵花墻。
小時候白梅還帶他去畫過畫,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枯死。
秋醒心下一動,扭頭往回走,倘若藍雪花開的正好,就不用煩心找景了。
憑記憶走到木梯口,才發現那里長出了茂密的草叢,遮的嚴嚴實實,仔細看才能窺見綠汪汪植被下的木梯顏色,怪不得剛剛經過的時候沒發現。
那戶人家估計已經不在了。
他突然就有點莫名的惆悵,剛想抬腳跨過去,又聽見了女人隱含怒意的聲音,而且十分清晰,就像是在他腳下說話一樣。
說話的人應該就在下面,只不過是被崎嶇不平的地勢和野蠻生長的藤蘿植被給擋住了。
秋醒覺得打斷人說話不好,準備等他們走了再下去,便默默卸下畫板擱在一旁,盤腿坐在草地上。
這次響起的是男人的聲音,平淡且冷靜:“時間不早了,我回家還有事。”
他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剛有點頭緒就被女人的尖利的哭聲打斷,“梁奪——你不準走!”
秋醒吃瓜的神情一滯,拉過來包墊在胸前,用畫板撥開纏繞在一起的植被,嘗試著看清下面的人是誰。
沒等他撲騰兩下,突然感覺頭上一涼,秋醒倒吸一口涼氣,手抓了個空,眼睜睜看著鴨舌帽隨風飄落下去。
談話聲停止了,他默念了一句臥槽,掙扎著爬起來,結果一個不小心,包也掉下去了。
他包里裝的有顏料盒和各種繪畫工具,甚至還有好幾罐旺仔牛奶和一個大蘋果,重量不可小覷,直接撞斷了纏成一團的脆弱的枝蔓。
“小心——”他只能大喊。
幸運的是,包只是靜靜躺在地上,和他的鴨舌帽一起。
秋醒松了口氣,察覺到他心跳的很快,趴在草地上有點緩不過來。
然后他就眼睜睜看著一個背影挺拔的高大男人走向堆在地上的“罪證。”
男人把背包掛在手臂上,撿起鴨舌帽,抬頭看他,熟悉的辨識度很高的臉,灰藍色的眼睛帶著溫柔的笑意,仿佛剛剛語氣冷淡不耐煩的男人不是他。
是梁奪。
第5章 發圈
梁奪手里還捏著秋醒不小心掉下來的帽子,抬頭朝他的方向勾起嘴角。
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小朋友沒反應過來呆愣的表情,大概是因為戴帽子時間太長,有幾縷頭發不服帖的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