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是什麼樣的,也沒有人在乎。
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關于“新”的話題中,我冷眼旁觀,自得其樂。
學校離齊樂思的家有一段距離,但也還好,公交車四十分鐘,我可以一路看著陌生的風景過去,盡管城市無風景。
城市也并非就真的無風景,它可以在某個人出現的一瞬間成為世間罕見的圣地。
一切都是因為人。
我對什麼都沒有執念,包括愛情。
我是個連生活是什麼都不清楚的人,更別提愛情了,我不期待,也不奢望,更不打算予以追求。
無論什麼事,停留在最初才是最美好的,就像那些書中的故事,在翻開書頁的第一行大都是歲月靜好你儂我儂,而隨著故事的發展,人物被剝了皮,難免經歷撕裂般的痛,哪怕到了最后,給你一個看似美好的結局,可誰又能懂在結局前受過的那些苦?
所以我想,一切都不要開始比較好。
讓我們就做這個世界的獨行俠,我已經拼了命努力才能做到不去傷害別人,所以,也不能給別人傷害我的機會。
要知道,在過去的日記本里,藏著我多少的怨念和多少的詭計,我想方設法的計劃著如何毀滅一個人——我自己和齊樂思。
那時候我甚至想,如果有一天他膽敢站到我面前,我一定毫不留情地撕爛他。
我想看他痛苦掙扎的臉,一定比嬉笑的他更好看。
我就是這樣的人,令人鄙夷。
如今看來,我似乎是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曾經一身惡臭,現在小心翼翼不去暴露自己。
到學校的第一天我就又去了齊樂思家樓下,又去那家花店,又買了一束百合,又插在了他家的信箱里。
我覺得有趣,躲起來偷看他時也有趣,看到他驚愕的表情時更有趣。
齊樂思確實是個好玩的人,他拿著百合的樣子讓我恨不得走過去讓他聞聞香不香。
他一定在猜這是誰的惡作劇,但怎麼都不可能猜到我身上。
大概在他的世界里,我早就已經消失了。
這樣也好。
我的人生從來沒有這麼安靜知足過。
我走了那麼遠的路,經歷了那麼多的險惡,終于走到了今天,就算這里不是我的目的地,也是我最好的棲息之地了。
我終于走回了人間。
第四十二章 42康藤
2006年9月20日
關于這一天的經歷,我在落筆記錄的時候,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始。
盡管已經慢慢接受了眼前的生活,努力活得跟一個普通人沒什麼分別,可曾經糾纏過我的噩夢也還是偶爾會突然鉆出來再嚇我一跳。
有些印記是一輩子都不會消失的,這與傷口是否痊愈沒關系。
昨晚我又夢見過去發生的事,夢里那個人甚至詭異地笑著告訴我他對齊樂思也做了同樣的事,我打了他,他卻又說明明是我把齊樂思送到他眼前的。
從夢中驚醒之后,為自己感到羞恥。
夢境有時候會反映出一個人的心理狀態,我當初確實有把齊樂思跟那個人聯系在一起的想法,不過轉瞬即逝,沒想到,現在那惡心的念頭還會在我夢里嘲笑我的愚蠢。
醒來之后心情實在糟糕,恰好沒事,就又去了齊樂思的家。
現在,這條路線我已經非常熟悉,時不時買一支百合送給他也成了我生活唯一的樂趣。
我喜歡看他疑惑的表情,盡管很多時候因為我躲了起來,根本看不到他,只憑猜測。
這很有趣,像是一場游戲,類似捉迷藏。
我以為齊樂思永遠不會想到是我做的,可是今天,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照例在中午把花插到了他家的信箱里,然后躲了起來。
沒過多久,他從外面回來,我偷看了一眼,這一次,他背對著我。
原本他應該拿完花就回家,可是今天中午他在那里愣了很久。
有那麼幾秒鐘我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有些緊張,想著該怎麼解釋,然后就聽到了他大聲喊我的名字。
過去的這些日子,我從來不敢妄想有一天能聽到齊樂思對我說話,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這個人,連聲音都可愛。
他跑到樓前停放著自行車的地方,四處張望,他問:“康藤,是不是你啊?”
我緊張得幾乎沒辦法呼吸,我不確定他有沒有看到我,可我不敢出去。
他的聲音像是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攥住了我的心,我不得不向自己妥協,面對我確實喜歡他的事實。
再沒有誰能讓我產生如此復雜的情緒,緊張、欣慰、慌亂、恐懼還有難以確認有多少斤兩的甜蜜。
到了現在我也終于可以承認,我是個懦夫,連走出去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
我在怕什麼?
我怕很多。
他只問了那麼一句,只說了那麼一次,然后,久久得不到回應,他失望地走回了家。
他回家了,我的心也落了下來。
耳邊還回響著齊樂思的聲音,他遠比我想的更惦念我。
可是有些人注定是不會有接下來的劇情的,他們人生的劇本上壓根沒有相交線,我跟齊樂思就像是時空錯位一般,我們用不同的方式“看見”了對方,可又“看不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