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罷他打開雞籠,正要依依不舍,就見那群久年擔驚受怕的雞頓如脫韁野馬般四處逃竄,還有三兩只鉆進供桌下去。
謝長安體貼地掀開供桌黃簾,正想把雞叫出來,卻見里面赫然擺著口黑木棺材,時隔太久,已積了厚厚一層塵。
他不由頓住,蹲下身去,撫過棺身一把推開棺蓋,果然看見里面有行歪歪扭扭的字:伴汝長安,謝長安。
謝長安想了想,往事滑稽,本當羞愧。可紅塵輾轉去,對所歷情深與朝暮要貪還不及,又怎顧得滑稽。
他許久才回過神,闔上棺蓋,轉身離去。
番外三(2)
此時,江上清風過,碧色拂煙波。
謝長安正躺于扁舟之上,嚼著狗尾巴草,懶慢地數著天上行云。傅望之撐起船槳,長袖迎風鼓起,嚯,好麼一個翩翩郎君。
時光緩走,清風慢過,扁舟隨滔滔江水溯游去,有若逍遙一葉子。三兩飛鳥輕巧近船側,伴槳聲低語,隔岸不時傳來依稀的越歌。
扁舟一路悠游至吳越地,江路漸逼仄,人煙亦漸多起來。
天色漸轉為青煙,下起如酥的小雨,謝長安撣了撣灰,站起身來,將身旁草編雨笠扣在傅望之頭上。
有位小家碧玉的姑娘正披著蓑衣在船埠口吆喝桑葚,只見遙遙天際有扁舟從煙雨中來,舟上人談笑風生,緩緩泊在自己面前。
那其中一位公子風流博浪,其中一位戴著斗笠,拄著槳,瞧不清面容。
“美人兒,這桑葚怎麼賣?”風流公子將注意力轉到她這邊來,新奇地瞧了眼竹筐中的桑葚,聲音很是透亮。
姑娘聽此稱呼不由羞紅了臉,低聲細語道“奴家瞧二位公子豐神俊朗,便是不要錢。
”
“別呀,這怎麼好意思。”謝長安說著,手卻沒忍住伸去抓了一把。
“無妨無妨。”姑娘半掩住羞容,嬌語“二位公子多取些,吃得歡心才好。”
“姑娘人美心善,不知要便宜哪個好人家。” 謝長安一笑,又小小地抓了一把放進傅望之手里。
“敢問此處離不老山還遠?”那撐船的公子接過桑葚,問道。
“不遠啦,再東行十余里便是。”
二人問過路就離去,姑娘邊回味邊低頭擺弄著桑葚,突然哎呀一聲,發現桑葚間擺著一枚明亮的碎銀。
再回頭看那謝長安,吃桑葚吃得滿手黑紫汁兒,張手就要禍害傅望之,傅望之一邊劃船一邊躲,整個小舟都跟著晃。
可那狐貍偏不安分,一雙黑手握在傅望之脖頸上,緊接著發黑的嘴巴就啃了上去,直把對方唇齒也咬成了黑紫色。
江上輕舟一路行至不老山,二人共同上了山,謝長安顯得有點兒興奮。
他將山中每處草木,每只鳥獸都看得仔細,像是非要了解怎般山水養的傅望之。
不老山中萬木崢嶸,百里吐翠,夾有澗泉泠泠,猿啼鶴唳,靈氣充盈在每處角隅。
謝長安太久未曾回歸這種山野老林,走了兩步就忍不住開始晃,晃了兩下就脫了形,脫成只靈動敏捷的赤狐。
那赤狐在叢中轉了個圈兒,一躍而起撲騰了下枝梢的黃鶯,爾后踏在地上,擰過腰身來,回顧傅望之,一雙狐眸直勾了魂,上翹的嘴角似是在笑。
傅望之還不及叫它,就見它一個猛子躥進叢林,赤色融于深翠之中,消失了蹤影。
直至三兩時辰之后,傅望之等得太陽快要落山,才見謝長安頂著滿頭的葉子鉆出來,尖尖的狐嘴里還興沖沖地叼著一條蛇。
“?”傅望之心有疑惑,不知謝長安又要演哪一出。
謝長安將蛇往地上一摔,昂著狐貍下巴,爪子踱了兩步,半顯得意之色,明亮獸瞳中還勾著挑釁。
那眼神分明在說:傅望之,老子摸到你老巢了。
傅望之躬下身去,引那一臉懵的蛇纏上他小臂,調侃道“小狐貍這麼勤快,還給人連日搬家。”
謝長安不屑地晃了晃腦袋,后足一蹬,躍上了傅望之的背,爾后攀到人肩上去,狎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瞥了它一眼。
那蛇當即一縮,竄了下去。
番外三(3)
傅望之帶謝長安來到了山間的無靈寺,寺中一切都是老樣子,百年不曾有人踏入,到處結滿了蜘蛛網。
傅望之走進寺堂,釋迦摩尼佛像久不經修繕,身體已部分有了裂痕,暗紅色蒲團擺在佛像前,落下厚厚一層灰,陳舊得快要失了色。
傅望之站了一會,耳旁似還能聽到老和尚的木魚和念經聲,仿若老和尚從未離去。不老山就像個永不會變的地方,百年歲月銷過,萬物依舊如從前。
他掃凈了寺中的積土,走出寺堂,看到了不起眼的柴房。
傅望之像是終于想起甚麼,走過去,推開了老舊的柴房門。
破舊的木柴堆在地上,就快要腐爛,他繞開木柴向里走去,揚起的灰塵惹得謝長安打了個噴嚏。
直到傅望之站住了腳步,疑惑地看向皸裂墻壁上釘著的一幅畫卷。
那畫懸于此處至少已數百年之久,竟仍未風干成粉。
謝長安趴在傅望之肩上,抬起頭來,愣了半晌,然后驚奇地說道“怎麼會跟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