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妖怪同時動了凡心,決定成婚。
無父無母無媒人。
謝長安不戴鳳冠不頂紅蓋頭,便是兩位俊新郎怒馬鮮衣,走了過場,對著天地拜了堂。
不求榮華富貴,不求高官加爵,但求從此恩愛兩不疑,白首共到老。
話說回來,傅望之本是想許給謝長安一個大陣仗的婚禮。別人十里紅妝他便百里,別人五箱聘禮他便五十箱,別人百人迎親他便千人。
但轉念想到謝長安是從不結婚的鄉下來,怕他心有壓力,便貼心作罷。
成婚那日,上好的竹葉青黃金液擺上了桌,兩位紅衣公子這才想起家中無菜肴,便邀了廚子到家中,這廚子是人世間二人婚禮的唯一客人,也可算作見證人。廚子也是興奮,做的第一道菜便是拿手的紅燜鯉魚。
夜里洞房,傅望之將謝長安來回操了個夠,末了趁謝長安累睡著,將蛇紋玉鐲套在了他手腕上。不想謝長安沒睡死,一睜眼瞅見玉鐲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如此,二人兢兢業業過日子,夜里宣淫,白日睡大覺。直到三天后,謝長安率先思慮到了錢財一事。
他是想隨手點石成金,可傅望之又不傻,若是起了疑心該當如何。
謝長安托著腦袋瓜子、擰緊眉頭,神情肅穆地陷入焦慮。
傅望之一醒來,就見謝長安翹著二郎腿坐在梨花木交椅上,精明的小腦袋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傅望之本想走去予以相公的關懷,抬頭間卻突覺屋內情形不對。房梁上黑霧盤旋,隱隱約約,似有愈積愈濃之勢,屋內養的幾株嬌嬈鳶尾低頭發蔫,正是逼近枯萎。
是妖氣過重。
傅望之不作聲色,心底涼了透,他本以為自己掩飾的夠好。
于是傅望之也坐下來,摩挲著手中象牙扳指,陷入沉思。
二人不發一言,也顧不得思量對方,便是相對靜坐,各懷心事,念妖人之情當如何走下去。
謝長安要賺錢,可他不識字,也無甚本事。不欲入朝為官,也無心仗劍天涯,只戀市井吵鬧。
先是跑去能說會道地給人叭叭了兩天山間怪談,而人們只是聽和笑,不解錢囊。他便又去酒樓端盤洗碗,但因偷吃了人兩只雞,脾氣還倨傲,待客趾高氣揚,就硬被驅了出來。
最終是傅望之花盡了余錢盤下一座藥房,二人決心采藥來討生活。
從此,兩位白吃白喝的闊少徹底成了囊中羞澀的窮光蛋。
自是也請不起廚子,謝長安本是不必吃,傅望之的陽氣比那些個菜肴更美味,但他得陪傅望之吃。
傅望之,他得陪謝長安吃。
在市上買菜其實也是難上加難,當地百姓們大多自家種菜,自給自足,不買也不愿售與他人。
謝長安只得買了一堆菜籽,可憐巴巴地打算回家挖土種菜。他揣著滿兜菜籽,一腳蹬開家門,仰頭才是發現滿梁的烏煙瘴氣,不由問道“傅望之,你跟屋里頭燒火了?作妖呢?”
傅望之的面色遽然一變,薄唇抿成條線,身子都站直了。
謝長安猛然意識到些什麼,噤了聲,視線掃向傅望之,見對方正盯著自己,連忙道。“咱這屋光線暗,我一時半會沒適應,改明兒再鑿個窗。”
旋即一把將傅望之拉進庭院琢磨種菜一事,心里犯嘀咕,自個妖氣咋這重,修為又高了?
傅望之一襲墨袍繡著竹的暗紋,一雙當是提管揮毫的手正擺弄菜籽,舉手投足間端的是氣宇不凡。謝長安蹲坐在青石板上,貪婪地用視線細細勾勒著傅望之的輪廓,他知此人定非平庸之輩,便說傅望之是皇室他也肯信的。
但謝長安不敢開口問,他怕傅望之會由此問及自己,打哪處鄉下來?家中幾人?父母何故身亡?
他哪認識什麼鄉下,除卻傅望之與青樓那些千嬌百媚的姑娘們,他誰也不認得。
謝長安神游了會兒,驀地站了起來,湊上前去與傅望之商量道“咱養幾只雞唄?”
傅望之疑惑地瞧了眼謝長安,問道“養雞做甚麼?反倒把菜偷吃了去。”
謝長安一拍大腿,“爺跟這鎮著呢,借它們十個膽兒也不敢。”
傅望之一瞅謝長安嘚瑟的小模樣被逗笑了“你鎮著又有何用?夜里還得陪為夫共赴云雨,哪來的功夫。”
謝長安一聽著傅望之自稱為夫,好面子的勁兒又上來了“小娘子,守點規矩。”
傅望之愈發抿不住樂,按著謝長安腦袋瓜子啃了口大腦門,也不去爭辯“好。”
謝長安也跟著樂,揚手劃了片兒地“咱就跟這養雞,養它個一百來只。”
謝長安是對于養雞一事格外積極,傅望之只當是他小時候跟鄉下挨餓少雞吃了,長大奔著給補回來。
雞棚是謝長安親手連夜搭的,雞是謝長安靠那雙老練的眼親自百里挑一買的。一天到晚是連藥也不采了,就蹲在雞棚前盯著那群雞,神神叨叨地催它們吃米,催它們睡覺。
把那群雞給嚇得,覺也睡不好,米也不敢湊過去吃,扎在角落里瑟瑟發抖,都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