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我的身上有什麼值得他惦記的。

既然已經訂餐，我也懶得再去推拒，坐到位置上開始寫課程論文。

方名和黃嘉也前后腳回來了，他們三個熱熱鬧鬧的，倒也勻給我點清凈。臨近五點，寧玨忽然叫我的名字，問：“青序，我們現在去吃飯嗎？”

其余兩人倏地靜聲了，我點點頭。

寧玨又問他們：“你們一塊去嗎？吃燒烤。”

他們并不喜歡我，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會跟著來。寧玨攬住了我的肩膀：“那我就和青序一塊去了，回頭給你倆打包點肉串！”

我皺眉，不悅地掙脫開。

出了宿舍門，寧玨仍和我挨得很近，手背時不時碰到，躲不開，他問：“我記得，你是不是不能吃辣？”

“不吃。”

“跟你做了半年舍友，我都不知道你喜歡的口味，”寧玨又摟住我的肩膀，從他人視角看來只是兄弟般，他說，“青序，你得合群點，不要老是孤立我們嘛。”

外頭黃昏正烈，一道光明的枷鎖困住向下彌漫的青黑色泥沼，路燈已經亮起。

掌心熱度隔著薄薄布料傳來，我剛想再次掙開，卻忽然看到校門口人稀稀落落，一道身影散漫地坐在阻車石上，似是察覺到什麼，側目對上了我的眼睛。

話語一時戛然而止，我錯愕地睜大眼，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竟怯弱地生出了逃跑的念頭。

李鳴玉？他怎麼會在我們學校？

他手揣在衛衣兜里走到我們面前，嘴里似乎在吃糖，舌尖頂弄間臉頰微微鼓起。我后知后覺發現他生得比我高許多，影子半籠住我。

“你……”寧玨不可思議的眼神在我們之間來回轉。

李鳴玉禮貌地伸手，笑得得體：“你好，我是他弟弟。”

“雙胞胎嗎？”寧玨訝然，“長得也太像了……”

我撥開他放在我肩頭的手：“你先去燒烤店等我，我過會兒找你。”

寧玨欲言又止，我卻已然扭開臉，他只好離開。

一時只剩我和李鳴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在路邊是很顯眼的，頻頻惹人側目，我扣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到一邊樹蔭下：“……小魚怎麼來了？”

李鳴玉答非所問：“剛才那人是哥哥的朋友？”

“舍友而已，”我又重復了遍問題，他這才回答：“我睡醒之后看哥哥沒在，爸爸說你回學校了，我就打車來了。”

和小時候一樣，看不著我便要到處找我。

樹葉窸窣，光斑跟著搖晃。我不動聲色地攥了攥手，慢慢放柔聲音，伸手替他折好翹起的衣領，指腹擦過后頸：“又丟不了……小魚過敏好些了吧，還癢得難受嗎？”

李鳴玉眼中閃過異樣，看不分明，他小聲：“不難受了。”

“那就好，”我主動握住了他的手指，低聲，“今早是我的錯，我忘記你對海鮮過敏了。下回再有不愛吃的，你和我說就好，我再出去買一份。”

我歉疚地抬眼看他。

李鳴玉明晰地看見我眼里的淚，一時怔住了。盯著許久，他反手牽住我，輕聲安撫：“是我自己忘記了，太久沒吃海鮮。不過還好吃得少，不然得進醫院的。”

我悶悶點頭。

“再說，也該是我向哥哥道歉的，”李鳴玉得寸進尺地揉著我的手，好似對待玩具，咕噥著說，“我今天上午一直讓哥哥給我撓癢，怕惹得你不開心。哥哥，你不生我氣，好不好？”

這句話將羞辱一筆帶過，說得再輕飄不過，我半晌才開口，溫和地笑：“我怎麼會生小魚的氣？”

第6章 6 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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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鳴玉有晚課，臨走時加了我的微信號。

“路上小心點，”我一直把他送到紅綠燈路口，溫聲，“到學校和我說一聲。”

指示燈轉綠，他眷戀不舍地抱了抱我。

看著他的背影離開時，我格外盼望著有輛違章駕駛的車沖出來，徹底讓李鳴玉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但什麼都沒有發生。

寧玨在燒烤攤已經等了我十來分鐘，他自作主張點了餐，里面大半是我不愛吃的。他還點了啤酒，但我只裝酒精過敏，一口也不肯碰。

這個點周圍都是大學生，煙熏火燎的，所有人都籠在灰白色的煙霧里，我翻看著手機，點開了李鳴玉的微信。

頭像是一個手繪的叉號，朋友圈里是生活照。我鬼使神差地窺看他的生活——他這七年真的過得非常好，優渥的家境堆積出他的教養與眼界，他會彈鋼琴和吉他，去過異國騎馬，學過繪畫，有養父母泛濫的金錢，有親生父母的偏愛。

憑什麼？

憑什麼他可以擁有這些？

我恨恨地咬緊牙關。

“青序。”寧玨絲毫不覺地叫我。

我深呼吸了口，才抬起眼：“怎麼？”

“以前怎麼沒聽你有過雙胞胎弟弟？”寧玨咬著羊肉串，嘴唇上沾了辣椒粒，說話含混不清，“真神奇。你們長得一樣，但氣質完全不一樣。”

我頓了頓：“哪里不一樣？”

“哪里……你弟弟看起來挺開朗明亮的，但跟隔了層毛玻璃似的，瞧著柔和，但不是我能碰著的主，”寧玨思索著，搖搖頭，“至于你——我說了你要生氣的，我不說了。”

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我不生氣，你快說。”

“那我可說了，”寧玨喝了口啤酒，湊近開口：“你是那種水里的月亮，高嶺之花，看得見，努努力也摸得著，比起你弟弟，讓人覺得……更有征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