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待了幾年，酒量見長啊。”遲律冷笑一聲，捏住柏松的下巴，瞇起眼睛，“穿上西裝皮鞋，倒確實和以前那破落戶不太一樣了。人靠衣裝馬靠鞍，你變了不少。”

柏松強忍著喉嚨的灼燒感，扯出一個笑：“你倒是沒怎麼變。”

遲律臉色一變。

“依舊和從前一樣，自私，暴戾，喜怒無常。”

“是啊，我就是一點都沒變，你能拿我怎樣？”

柏松迎上遲律陰郁的眼神，毫不退卻，一點一點扳開對方的手指，直到自己徹底獲得自由。

“酒，我喝了。”

“歉，我們也道了。”

柏松盯著遲律問：“遲先生還有別的要求嗎？”

“三百萬。”遲律窮追不舍，“那瓶酒三百萬。你得賠。”

“遲先生家財萬貫，區區三百萬，也會放在眼里？”

“我倒是樂意拿三百萬去喂狗，可你們是狗嗎？你要是當自己是狗，叫兩聲，我也就算了。”

柏松垂眸，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你在諷刺我？”

“遲先生的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今天就算是學狗叫，你怕是心里不舒坦，也不會放過我們的。”柏松翻了翻衣服口袋，摸出一張四百萬的支票，“四百萬，不用找零了。”

“蘭茵，我們走！”柏松握著蔣蘭茵的胳膊，頭也不回地離開包廂。

遲律下意識就想伸手攔住柏松，但手伸到半空，落了個空。

和以前那次，一模一樣。

“柏松！”遲律怒了，“你給勞資站住！你今兒要是敢走出這個大門你肯定會后悔的！”

“我后悔的事多了去了。”柏松微微側首，“比如當年認識你，我就挺后悔的。”

遲律腳步一滯，突然就失了追上去的勇氣。

但他心里涌動的惱怒一絲沒少，柏松前腳一走，遲律徹底爆發，視線所及之處，能摔的能扔的能破壞的，無一遺漏。

包廂里尖叫聲和碎裂聲交雜，一片狼藉。

發小把一群人趕出去，小心翼翼避開一地的玻璃碎片，找了個稍微看起來還能坐的沙發坐下來。

然后看了沉默的遲律半響，開口：“滿意了？”

遲律渾身都是生人勿進的冷漠，嘴上還要逞強：“滿意啊！我當然滿意！滿意得不得了！不就是錢嘛，勞資有的是錢！”

他撿起那張支票，想大氣地直接撕掉，但手指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道阻攔，怎麼也動不了。

“喲，不就是四百萬嘛，你剛摔的那個花瓶就價值快千萬了吧。撕啊，怎麼不撕？”發小陰陽怪氣。

“我現在累了，不想撕。”遲律嘴硬，把支票隨手往兜里一塞，“我回去了，今晚的花銷你讓老板直接給我賬單就行。”

眾所周知，支票折疊就無效了。

遲律當然看不上這四百萬。

他看上的不過是這張支票是來自柏松的手罷了。

他腦子不太清醒，可能是喝高了，也可能是怒極過后大腦缺血，反正一路走出會所，腦子里光怪陸離，一會兒是當初和朋友以豪車為賭注追求柏松，一會是柏松笑容滿面地朝他跑過來，一會又是柏松冷著臉質問他“你就是為了一輛車才追求我的是不是，你開著那輛車帶我去兜風的時候，是不是就像載著你的勝利品一樣，非常得意”。

遲律的腳步突然停住，凌冽的寒風吹得他渾身是刺骨的痛。

但怎麼也比不上柏松當年的那句“你讓我感到惡心”更讓他痛。

遲律下意識摸摸口袋。

空的。

他一驚，手連忙伸進兜里。

不見了。

那張支票他剛剛明明有妥善保管好的。

他低下頭四處環顧，甚至循著來路一直往回走，不放過任何角落。

沒有。

會所的走廊干干凈凈，光可鑒人。

沒有他的支票。

也沒有柏松。

他站在原地，怔愣了半響，終于，那一直挺立的肩膀，幾不可見地垂下來。

于是就像落敗的高傲孔雀，再沒了聲息。

柏松帶著蔣蘭茵離開會所，隨便找了個便利店。

“抱歉，這才剛落地，就給你惹了麻煩。”柏松說。

“別這麼說，遲律那個性子，今晚要不是你，我估計只有躺在救護車上才能離開。”蔣蘭茵倒是不介意，“不過你飛機不是要九點半才落地嗎？”

“提前到了。”柏松說，“本來只是想先過來等你下班，結果經理說你受到刁難了，我就來看看。”

經理之前在國外和柏松的導師有過一次商業合作，因為這層關系，在得知柏松和蔣蘭茵是朋友后，對蔣蘭茵也多有照顧。

蔣蘭茵也是迫于無奈。她被前男友騙了一大筆錢，甚至為此欠下網貸，若是不找兼職，就她目前的收入，每個月光是還利息都很吃力。會所的工作也是經人介紹才得來的。雖然是服務員，但是對學歷要求頗高，所以收入也很可觀。

她和柏松有相似的家庭背景和經歷，像他們這樣出身的人，最容易走兩個極端。

一是像蔣蘭茵一樣，別人對她有一點點好，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把全部都交出去。

一是像柏松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從不輕易卸下防備。一旦發現自己被欺騙，就什麼也不要，再也不回頭。

出國這些年，兩人一直都有聯系。

之前柏松也有隱晦提過要蔣蘭茵不要太信任她前男友，蔣蘭茵還因此生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