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挺能理解申屠謙的感受。他當年不過是個普通人,尚且如此痛苦,何況申屠謙是一朝從頂峰摔到底,肯定更難受了。
沒事,吃糖吧。
心里苦,就吃兩顆糖甜一甜。
這樣好像就不那麼苦了。
這些年他習慣了在楚家做隱形人,連走路的腳步聲都是輕輕的,很有規律。
倒是意外合了申屠謙的胃口。
他待在申屠謙身邊的時候,申屠謙從不找他。無論他做什麼,看書,看電視,或者閑不下來搶了傭人的活自顧自清潔衛生。
申屠謙都無所謂。
但他只要一走,哪怕只是稍微離開一會兒,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申屠謙也會立刻敏銳察覺,然后冷聲開口:“你要去哪里?!”
楚允就是快步又走回來,在申屠謙的手心寫字。
我,要,去,洗,手,間。
申屠謙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那你快去快回,三分鐘,我計時。”
楚允就為難地皺起眉頭。
可,能,會,久,一,點。
“為什麼?”申屠謙不悅。
因,為,要,洗,干,凈。
楚允是個小潔癖。
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每次結束甩一甩就收回去。
他嫌臟。
申屠謙的臉色有瞬間的茫然,花了三秒鐘的時間才反應過來,什麼叫“洗干凈”。
“好吧,給你五分鐘。”他勉強答道。
楚允就扁扁嘴。
小,氣。
申屠謙一臉油鹽不進,表示我就是小氣你能怎麼著吧?
楚允才不聽他的,自顧自去了快十幾分鐘,等再回去,申屠謙果然生氣了。
他也不理,擦干手,就坐在茶幾邊上很有耐心地剝松子。
咔,咔,咔。
聲音很清脆。
申屠謙等了半響沒等來楚允的道歉,忍不住拍了下輪椅,又想發怒。
可惜楚允早有先見之明,把他身邊所有易碎的能摔的東西都拿走了,于是申屠謙只能無能震怒:“小潔癖!你反了!你自己看看你超時了多久?”
楚允心想,哪有人上洗手間都要趕著時間來的?他才不慣著申屠謙這臭毛病。
于是他繼續剝松子。
申屠謙見楚允始終不搭理自己,等了好半響,最終自己給自己搭了個臺階:“那什麼,我要吃松子。”
于是一小把剝好的松子就遞到了申屠謙唇邊。
申屠謙輕哼一聲,張嘴。
吃松子的時候,薄唇不經意蹭過楚允的掌心。
楚允手心抖了一下,又被申屠謙握住手腕:“動什麼,我還沒吃完呢。”
楚允就乖乖不動了。
他的手心不是很細嫩,指腹摸起來有微微的繭,手感還不如申屠謙自己。
楚允第一次碰到申屠謙的手時好驚訝,覺得一個大男人的手怎麼也能細膩成這樣。
后來一想,對生活精致的人其實是從頭保養到腳的,即使申屠謙如今眼瞎殘疾,可坐在輪椅上的模樣依舊看起來清俊逼人,氣質出眾,這些東西當然不是平白無故來的,是靠金錢堆砌起來的。
申屠謙捏捏楚允的手心,嫌棄:“粗糙!”
楚允扁嘴,不開心。
然后申屠謙就遞了一支護手霜給他:“下回不準再用這麼粗糙的手碰我。”
楚允咧嘴,無聲一笑,接過護手霜,很認真地在申屠謙手心里寫字。
謝,謝,你。
“你的謝謝,就這麼沒誠意嗎?”
楚允不解地眨眼,不知道怎樣才算有誠意。
偏偏申屠謙也不告訴他,就抱著雙臂坐在輪椅上裝高冷,滿臉寫著“你好好考慮怎麼才算是有誠意的謝法”。
楚允實在不懂。
他的情感被壓抑太久了,以至于在表達自己的情緒這件事上著實陌生,于是呆了半響,他又傻乎乎開始剝松子。
申屠謙喜歡吃松子,他可以幫忙剝松子。
他覺得用這個表達自己的感謝,很有誠意了。
但是申屠謙看起來還是不太高興。
楚允又想了想,突然扭頭看向緊閉的窗簾。
今日天氣晴,是冬天難得的好天氣。
他跑過去,按動按鈕。
窗簾緩緩向兩邊拉開,陽光瞬間像是找到了迸發口,一股腦地擁擠進來,灑滿偌大的客廳。
申屠謙瞬間臉色就變了。
他雖然瞎了,但對光線還是有一定感知。
“關上!立刻把窗簾關上!聽到沒有!!”他厲聲大吼,“你不知道我最討厭開窗嗎!”
楚允被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肩膀一抖,但他看看外面的好天氣,又看看申屠謙怒得連臉部肌肉都在抖動的模樣,抿了抿唇,還是強行抵抗住了申屠謙的憤怒。
他不僅沒有關窗,甚至上前,推著申屠謙往落地窗前走。
申屠謙用力握住楚允的手腕,力道重得他的手腕清晰浮現出五指印。
楚允眉頭都沒皺一下,直到將輪椅推到陽光最好的那個位置,停住。
陽,光,很,好。
他一字一頓。
我,很,喜,歡。
希,望,你,也,是。
“我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我最厭惡的就是太陽!”申屠謙用力按住輪椅按鈕,試圖控制輪椅往回走。
他就像陰森見不得陽光的吸血鬼,會在太陽最盛之時徹底融化。
楚允抱住申屠謙的肩膀,不讓他走。
管家說,要讓申屠謙開心起來。
管家又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他能說服申屠謙,讓他接受治療。
永遠失去某些東西的滋味,楚允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