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空空的,他有些懷念那只白毛團子了。
待一行人終于到達城郊的義莊時,已經是正午時分。這本該是一日當中陽氣最盛之時,但這義莊外卻仍蒙著日光穿不透的陰霾。
以這義莊為中心,方圓數十丈內都是這般陰寒蕭瑟的景象。沿途白幡飛揚,落葉簌簌,明明只是個義莊,卻硬是有了堪比亂葬崗的森冷。
這義莊并不大,只有一層,也就幾丈見方,而且外觀破舊不堪,明顯日久失修。幾棵古老的榕樹在房子的兩旁撐開巨大的枝葉屏障,把日光都遮蔽了。
樹枝上掛滿了已經發灰的白色布條,不少都斷裂破損,沒有幾根是完好的。一陣風吹過,刮起幾片枯黃的落葉,在半空打了兩個轉又落下。
剛走兩步的許璟之不由感覺有些寒意,縮了縮脖子。這種地方許璟之來過,畢竟家里是開醫館的,總少不了跟這種地方打交道,但涼川的義莊可不會這般陰森可怕。
“不若你在此處等我,我進去看一眼便出來,”感受到許璟之心中的不安,傅安時提議。
“那我也在此等你,”不待許璟之開口,夜云赫也說道,他對里面的尸體可一點興趣也沒有。
“你必須跟我進去,”傅安時怎麼可能讓他與許璟之獨處。
“我也去,”許璟之用力拽著傅安時的手,肯定的說,“我可以。”
“你不必勉強自己,”這一世的許璟之雖然過得并不如意,但始終不曾接觸過這等殘忍血腥之事,傅安時還是有些在意。
“若實在受不了,我會出來的。
”
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旁若無人地說著,夜云赫雙手環胸不禁開始翻白眼。他最厭惡這般磨磨唧唧,不耐煩地催促:“你們若再這般,天都要黑了。”
“走吧,”傅安時也懶得理會夜云赫,低頭對許璟之說完,拉起他的手一同往門口走去。
后面的夜云赫邁開步子正要跟上,就聽見傅安時說了一句:“你竟然不想去,便留在外面吧。”
“……”腳步頓了一瞬,夜云赫還是踏了下去,咬牙道,“我現在又想去了。”
門是敞開的,走進了就能聞到從里面傳來的腐敗氣味,夾雜著血液獨有的腥臭,讓人幾欲作嘔。許璟之用手捂住了口鼻,大氣不敢喘。
“把這個含在口中,”傅安時遞給許璟之一顆散發著清香氣息的玉白丹藥。
沒有多問,許璟之乖乖照做。丹藥入口的瞬間,一股清新之氣直沖腦門,把之前鼻腔中那些令人厭惡的氣味統統驅散。
“可有好些?”傅安時問。
“嗯,好多了。”
此時跟在身后的夜云赫也走上前來,朝傅安時伸出手,意思再明顯不過。
想了想,傅安時還是取出一顆丹藥放在了夜云赫手心。不過這顆丹藥與之前給許璟之的有些不同,是灰色的。
“這顏色為何不一樣?”夜云赫多了些警惕,把丹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倒是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世上本沒有完全相同的兩顆丹藥,”傅安時擺出一副你愛要不要的神情,轉身就帶著許璟之往里走去。
心有疑慮的夜云赫沒有即時將丹藥放入口中,而是捏在手中以備不時之需。但當他跨過門檻的時候,那撲面而來的腐爛氣味讓他禁不住直接將丹藥丟人了口中。
背對著夜云赫的傅安時察覺到了身后人的動作,嘴角輕揚。
因為是白天,義莊內沒有點燈。蒙上了一層厚厚落灰的窗戶根本透不進多少光線,加上外面樹冠的遮擋,室內一片陰暗。只能依稀看見擺放的幾口棺材,和木板桌上平躺的幾個人形輪廓。
還不等幾人走近查看,其中一張木桌忽地“吱呀”一聲,上面的尸體似乎動了一下。緊接著是木頭之間摩擦的咯吱咯吱聲,原本平躺著的人緩緩坐了起來。
許璟之被嚇得大氣不敢喘,下意識地抓住傅安時的手臂,眼睛直直地盯著,不知那是人是鬼。
原本背對著的人條地回頭,布滿了層疊褶皺的臉龐干枯蠟黃。眼白發黃瞳仁混濁,眼珠子瞪得有銅鈴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掉落下來。他一瞬不瞬地看著許璟之,看得后者心中發毛。
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許璟之往傅安時的身邊再靠近些。
“別怕,那是人,”傅安時一邊開口安撫,一邊直接把人拉進懷里。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來此?”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就像是在礫石上剮蹭般讓人難受。
“我們是城主府請來收妖的,過來查看一下尸體,”傅安時回答。
“哦,”那人哦了一聲,點點頭,顫顫巍巍從桌上蹣跚而下,走到一旁點了燈,昏暗的空間瞬間亮堂了不少。
老人枯黃干癟的手往某個角落一指,那邊也擺放了幾張木桌,上面一堆堆地摞著什麼。
目光順著望去,許璟之蹙眉,因為根本看不真切。他放出神識,角落的一切通過神識被清晰展現在腦海中。
一個破爛木桌上亂七八糟地堆砌著的是人體的各種部位,四肢、腦袋、胸腔、下腹,許多都已經腐爛得不成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