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芍城的虔紈,不止虔紈,芍城的大小官員鄉紳,乃至朝廷,誰又不是心理如此畸形變態的一員。
生靈創造出了階層,除了最底層,其他層都有自己可向下施展如此手段的對象,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地維護著階層制度,包括最底層。
驢子眼前的蘿卜一直懸掛在那,總會做夢吧,夢想有朝一日自己不必再遭受壓迫剝削,而是可以去壓迫剝削別人。難有人想的是:為何不能誰都不欺壓誰?不會這麼想的。
“……”
我想得出神,忽的喉頭一甜,后退兩步,扶著墻壁才不至于跌倒。
“槐玉?”我背對著龍飛,他看不到我的臉,只能見我動作,此刻擔憂地問,“你怎麼了?”
我沒有回答他,繼續沉浸在我那可以笑說是中二,我卻覺得非常認真的想法之中。無法接受這個世界的劣質不該是我的錯,而是這個世界的錯。
龍飛安靜了一陣,再度出聲:“槐玉……”
幾乎與此同時,石壁里傳來真鑒的低吼聲,像一條崩潰的鬣狗。
龍飛立刻喝道:“槐玉你過來我這邊!他不知道又發哪門子瘋了!”
我卻知道。
我扶著石壁沒挪地兒,繼續中二。
真鑒越來越發狂,嘶吼著、謾罵著,在石壁里橫沖直撞,卻出不來,這令他越發暴怒和絕望,怒聲摻雜進去越來越濃厚的絕望。
他當然會絕望,因為我就是絕望的,因高高在上者的私欲而生離死別的生靈們又是何等的絕望。他早該感受一下了。
雖然我不認為他感受之后就會共情,他只不過會慶幸,會更加洋洋得意。但這不要緊,因為他不會有
更多的時間去做任何的心理活動了。
可是,就此除掉他,之后除掉麒凱,又能如何呢。我不可能除掉所有。真鑒死了,會有下一個真鑒,麒凱死了,會有下一個麒凱。
我能夠消滅的不過是在龐大的天然規律前的具體的幾個,就算一百個、一萬個又如何,這條規律本身才是萬惡之源,除非徹底滅絕生靈,否則怎麼做都是徒勞。
“啊啊啊啊!!”真鑒痛苦地嘶吼著,質問著,不甘地瘋狂著。
為什麼他會功虧一簣,為什麼會栽倒在麒凱這個他起初完全看不起的小兒身上,為什麼明明他費盡心機鎮壓麒御的魂魄卻依舊讓對方得以轉世,為什麼都要背叛他,為什麼他會輸,為什麼天道不再助他,為什麼他的氣運竟會淪落到如此地步……他明明是天尊……
“……天地同悲……”龍飛喃喃道,“是天地同悲……是嗎,槐玉?”
這里空間狹小,我已經盡力避免影響到龍飛了,可若他沾染到一絲兩絲也是難免的,好在只會令他有所感應,最多emo一下,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
真鑒的動靜越來越小,直到最終徹底安靜。
“槐——”
龍飛剛剛開口,猛地我們頭頂重重一炸巨響,就連整個山洞都猛地一抖,我剛剛幾乎耗盡心神,正在無力的當口,直接腳一軟坐到了地上。
“槐玉!”龍飛在瞬間變回龍身,急切道,“是天雷!你快到我這來,也許我能引——”
他話未說完,第二道天雷又劈了下來,這一次,不再給我們反應的時間,第三道、第四道……非常密集,這個妄境之洞被劈得癲個不停,雷聲直擊腦內、心中,我都要聾了,心臟病都要發了。
當第九道天雷打下來后,終于,我感受到了一絲新鮮清涼之氣,抬頭看去,果真頭頂出現了一道裂痕,可我來不及高興,緊接著第十道天雷就來了。
有了那一絲裂痕,這一道再劈,轟隆隆,裂痕成了破洞,邊緣滋滋地繞著電流一般的殘雷。
“龍飛!抓住這次機會馬上聯系外界!”我一面大吼,一面狼狽地躲避著直直沖我而來的天雷。
天雷終于得以進到這洞中,一通亂炸,滿地都是電,我其實根本就逃無可逃
,已經被打到了好幾下,從頭皮到腳底板都在發麻,像被凍僵時,卻又在麻木中感受到鉆心刺骨的疼痛,眼前一陣陣發黑,渾身冷汗熱汗都分不清……
哦,我哪來汗,都沒肉|體了。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這個想法令我咬著牙勉力振作起來,繼續做著徒勞的躲避。
我殺了天尊,天道無情,不會放過我的,我自知今日難逃一死,可我要為龍飛爭取時間。
這妄境邪門,待天雷撤去,不知頂頭破洞會不會立馬修復如初。
我忍著疼,大聲問:“聯系上了嗎?!”
“沒!”龍軀緊緊貼著籠子,他也吼,“讓你趕緊來我這里!我是龍神君,天雷怕誤劈到我多少忌憚幾分!”
“你趕緊干正事吧!別管我!”我怒道。
“我在干!你趕緊過來!”他也大怒,“你真不要命了嗎?!我怎麼跟麒御交代?!”
“交代個屁!當年他怎麼讓你跟我交代的,你等下就怎麼跟他交代!”我道。
“都幾千年了你怎麼還惦記這個仇!麒麟族都有病!我就不該跟你們兩口子來往!欠你們的!?”他急得發出尖利的龍嘯,隨即吼道,“過來!我讓你過來!”
“你別跟我說話了!趕緊——唔!噗!”
我原本跌跌撞撞地滿地狼狽亂竄,這下子好,不用竄了,因為一道雷從我背穿透,將我定在了原地,來不及反應過來,就先一口滾燙的空氣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