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素來臉皮薄,那一時沖動沒顧上,我若不及時將你們拉走,你事后回想起來必然懊惱羞愧。”
說得好像多了解我似的。
他沉思一陣,開口道:“其實我又豈會不明白你的心情。我亦有父母……”他略略停了幾秒才接著說,“亦與他們有些糾紛。”
哪來的“們”,你媽不早就過世了嗎。
但我就算此刻再如何氣惱,也不可能這麼去踩他痛腳,只好繼續悶頭聽他在那編。謊話精。
他說得跟真的似的:“我娘就不說了,她亦是身不由己,被邪念侵體,生下我即被封印。而我爹雖是麒麟族一族之長,卻只能坐視我自幼被抽走靈骨,遭到放逐,甚至幾度被殺掉,最后流落人間。”
“……”別說了,求你,好尷尬。
但凡他編個現實點的故事,哪怕是狗血劇,我都沒這麼尷尬。剛路過倆人,聽他在這兒說,頻頻回頭,眼神中充滿了問號。
我知道他們在疑問什麼
,這家醫院的精神衛生院(就是看精神病的部門)離這棟大樓隔著十來分鐘的路程。他們肯定是在想怎麼病人跑這兒來了。
鐘齊昊沒事人似的,自顧自繼續聲情并茂道:“我亦一度怨恨我的父親,至今仍不能與他和解。我其實已知他當年的為難和迫不得已之處,只是終究難以釋懷。”
我也很難釋懷。剛才過去的那倆人都已經到了走廊拐角處,不肯走了,假裝研究自動販賣機,但我知道他們在偷聽這邊的精神病發神經。
我把頭低得更低,悄然用手扶額,遮住那倆人的視線,并且營造出不認識旁邊這人的假象。
誰家認識的人隔著一個位置坐啊?所以是真不認識,真的。
鐘齊昊一時沒接著再說,數秒之后,他說:“他們走了。”
我下意識抬頭看向走廊盡頭,果然那倆人不見了。收回目光時,與鐘齊昊對上視線,我不自然地快眨了兩下眼睛,扭頭看另一邊。
他接著說:“因此,我著實能夠明白你的心情。”
你明白個der。
我回頭看他,冷聲說:“照你這麼說,你自己都沒跟你爸和解,怎麼說我就一套一套的了?”
他竟一點都不慚愧,理直氣壯地說:“能醫者不能自醫,古來如此。”
“……”OK。低估了你的厚臉皮。
我在心里給他豎個大拇指,表面上只給他一個大白眼,扭回去繼續看別處。剛剛算我輸,我干嘛廢那話。
他竟敢來拉我,還用一種微妙的、暗暗地拐了八百個彎的肉麻腔調叫道:“阿寶……”
我一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火速甩開他手,怒目而視:“別碰我,我不是阿寶!”
“其實你就是阿寶。”他看著我,說,“我原本心想,你會逐漸恢復記憶,若自己先說破,你不一定會信,便索性不說。卻不料近來你我誤會頗多,事到如今,不如說了。”
誰懂啊,黃連都苦不過我的命。
為什麼要在我因為我媽煩得不行的時候這個家伙開始發病啊。哪怕一個一個排隊來我都認了,這麼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實現嗎?
看他那一臉信誓旦旦的模樣,我甚至都不懷疑他是要渣我,而相信他純屬發病。
我忙于在心中絕望哀嚎,就給了他空間繼續發神經,一通流暢發言,編出一個故事來。
在那個故事里,我和他都來自一個存在玄學的古代時空。
他是麒麟,我是阿寶,我和他是一對兒,并且遇上了仨朋友,結伴走上了刷地圖取寶物救他媽的少年熱血歷險故事。
結合他幼年目睹媽媽跳樓之后瘋了的現實背景,其實挺心酸的。大概是因此他給自己造了一個夢罷了。
為此,我欲言又止了好多回,始終沒狠下心來打斷他的話。
眾生皆苦。我心里只有這四個大字。但轉念想到鐘旋一家,又覺得這四個字是放屁。
鐘齊昊已經說到此次我們從那個古代穿越到現代了,地府啊判官啊都出來了。牛不牛逼,判官是我義子,我就問牛不牛逼。
“阿寶,此次除開麒鈴鈴,我亦想解開你的心結。當時我在地府之中……”他猶豫了一下,長嘆一聲,緩聲說道,“看到了你作為于彥此世的磷靈回憶。”
“我知你對此世母親的感情深厚,怨念頗深,便只是想助你達成所愿,不再那般遺憾痛苦。”
“你明明自己深知你母親是為了你好,又知她固執,就何必故意與她爭吵。你又心腸軟,事后還不是自己悔不當初。”他道,“我自磷靈記憶中見到你后來與母親冰釋前嫌,十分和睦,可恨造化弄人,你英年早逝,臨終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她,不得不含恨而去。如今重來一世,我不想你徒費光陰。”
他說得情真意切,就算我明知他是在發病瞎掰,也不忍心說他重話。想了想,我硬著聲音只說:“不關你的事,你別管。”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阿寶。”他說。
我能煩死,低吼道:“說了我不是阿寶!再吵把你送精神病院。”
“我都能帶著你在天上飛了,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何時?難道要親眼見到我的麒麟之體?”他問。
說到這我就來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