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她卻就是在看。看什麼?螞蟻嗎?我疑心她是故意做這樣子給我們看。
行吧,雖然她掃興,但如果她真的對這些不感興趣,逼著她看,算我不對。鐘齊昊也是這麼想的,走了兩個景點,他就決定改變計劃,帶我媽去購物。
先是去商場,可我媽連商場大門都不肯進,死活不肯進。沒辦法,只好去小商品步行街,私人商販大賣場,一條阿姨風連衣裙十幾塊錢的那種。
可哪怕是帶她去這種地方,她也一副心無波瀾、啥也不愛的模樣。說要給她買吧,她一個勁兒地說不要不要、不喜歡不喜歡。
可她明明是喜歡的,看了好幾眼,還上手摸了。只是一看價格,就瞬間“不喜歡”了。
我沒理會鐘齊昊和我媽拉扯,當機立斷,直接拿了東西朝收銀臺走。
她猛地追上來,劈手從我這兒把衣服搶過去往貨架上一扔,滿臉刻意作出來的嫌棄表情,拉扯著我,邊往外走邊刻薄地說:“這里的衣服都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一旁店員的眼神火辣辣地往我臉上抽。
我被她拉出店門,剛一出那道塑料簾子,外頭的熱浪就迎面撲來,叫我一瞬間頭暈目眩,背上突的仿若汗毛炸開一般,一個激靈,煩躁異常。
她還在邊拉我邊說:“回去吧,這麼熱……”
我忍無可忍地甩開她的手,沒看她,看著鐘齊昊,繃著臉說:“回去吧。”
鐘齊昊還沒開口,她趕緊附和:“對對對,回去。唉,那酒店趕緊退了,我昨天問了下,一晚上一萬塊!”
她沖我用手比著數,義憤填膺地咋舌:“皇宮啊?哪兒來這麼多錢?我問了好幾遍……嚇死我了,讓她們退,死活不給退,這不坑錢嗎!我嚇唬她們說要報警她們都不怕,特別橫!都是□□……”
我腦補了一下她胡攪蠻纏酒店工作人員的場景,兩眼一黑,越發呼吸不過來了。
鐘齊昊解釋道:“于彥那里住不下,所以暫時只能請伯母你住酒店……”
她搶白道:“我回鄉里去咧!不住他那里!我回去!”
我沒法兒再在這里待了,抬腳就走。
“于彥!”鐘齊昊仗著手長,一把拉住我,放低聲音勸道,“你媽只是為了你節儉,你擺這樣子做什麼?”
“你問她!”我崩潰道,“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我媽聽了這話在旁邊接話,聲音也硬邦邦的,她居然還來氣了:“我不想做什麼!非要我來……我說了不來不來……趕緊放我回去,得準備秋收了。”
鐘齊昊都很無奈:“阿姨,我說了,以后你不需要再回鄉下種地,于彥已經高考完,他想接你過來住。”
我聞言在心里冷笑。
果不其然,我媽固執地說:“他顧好自己就行了,我才不來。你們趕緊放我回去。來時我就說了不來不來,非說要看我,我有什麼好看的,瞎折騰,過來一趟就幾千塊,錢不是錢……”
鐘齊昊對她倒是很有耐心,說:“錢都是我出。”
“你出就不是錢啦?”我媽提高音量,嚷道,“而且你跟小彥不沾親不帶故的,憑什麼花你這麼多錢?以后不還是要他還?”
鐘齊昊正要回答,我打斷他的話頭,沖她說:“我被他包養了。”
場面在一瞬間凝固下來,鐘齊昊轉頭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我。
就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還自稱麒麟呢,長頸鹿精都不給這個妄想癥患者當。
我媽則是愣了十來
秒,然后自欺欺人剛才沒聽清,問:“你說什麼?”
我一字一頓地說:“我說,我被他包養了。
”
“……啥意思?”她問。
“意思就是,我被你扔在這里,于振邦恨死我了,對我很差,他兒子還總是欺負我——別扒拉我!”我扭頭沖鐘齊昊吼了一聲,然后繼續對我媽說,“我活不下去了,只能賣身給鐘齊昊了,所以你趕緊用吧,這些錢你不用他也已經睡過我了,你不用就白虧嗚嗚——”
我使勁兒掰著鐘齊昊捂住我嘴的手,但這家伙手勁兒賊大。
“天氣太熱了,回車上冷靜下。”他沖我媽說,“于彥瞎說呢,您別瞎想。”
我媽驚疑不定,看看他看看我再看看他,臉都白了。
“叛逆期。”鐘齊昊沖她解釋。
我勉強扒開了他手一點點,說道:“你怕什麼,我媽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她只會讓我忍忍!忍到出人頭地!以前我被鐘旋欺負跑回去,她就是這麼跟我說的!她根本不在乎我遭遇了什麼,只要我能出人頭地就行!”
“于彥!”
我看向我媽,冷笑道:“我現在就出人頭地有出息了,鐘齊昊多有錢你都想象不到,比于振邦有錢多了,你干嘛還舍不得花?你到底想干嘛我不知道!把我扔在于振邦那里,你不就是為了我有出息了養你嘛,現在又這里舍不得那里舍不得干什麼?!”
到最后我已經是在歇斯底里了。我自己知道自己這一刻有多麼失控,多麼瘋狂,多麼絕望。
天氣太熱了,我便承受不起這最后的一根稻草。
我媽臉色慘白,渾身顫抖地瞪著我,以一種可怕的眼神。
她的年紀并不大,可長年累月的苦難生活令她哪怕是比尋常鄉下的同齡人都更顯老,皺紋條條道道非常明顯,眼珠子都已經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