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神”聲音婉轉又縹緲,在周圍紙扎人越發劇烈的躁動之中還在繼續說著:“吾之凈土不容污垢,吾召爾等升仙而來,共享……”
突然,它的聲音卡住了。
它的另一條手臂抬了起來,在幾不可聞的“擦擦”聲中,按住了自己原本伸出的手。
山間的風更為凌冽起來,吹得紙扎嘩啦嘩啦作響,裹在紙扎身上的衣服也被吹得翻飛起伏。
舞臺上的歪著腦袋的“彩神”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這股風的影響,在臉上半遮半掩的彩色絲帶也被徹底吹了起來,整個輕薄脆弱的紙扎身軀開始搖晃漂移,像是被翻飛的華麗衣物和神冠帶得身形不穩。
也因此,原本跟隨紙扎人一同伏地跪拜的眾人也漸漸從迷茫中找到一絲清明,腦海中隱隱冒起一個疑問。
自己在干什麼?怎麼就跪下了?
他們茫然地地抬起頭,下意識地和快要接近舞臺的戴維一起,緊緊盯著舞臺上的“彩神”。
“彩神”平白斷了唱段,整個身軀都在舞臺上扭動漂浮著,臺下隱隱傳來一陣驚嘩。
這陣嘈雜很遠,根本聽不分明,但“彩神”扭了片刻,突然“嘭”地一聲輕響,穩穩地重新立回舞臺上,腦袋也扭回正常角度。
一聲低嘆越過風聲,從“彩神”體內傳來:“貪得無厭,真是貪得無厭,你可真是圖方便,想著趁機把整個鎮子的人都一鍋端了?”
無論山間的風多麼狂亂,這座“彩神”紙扎都沒有再搖晃過。
還在向舞臺靠近的戴維沒聽清前一句,只隱隱聽到一聲輕咳,然后“彩神”轉了個身,對身側的愣住的紙扎演員笑瞇瞇地“說”:“執迷不悟、癡纏于欲,必遭反噬。
”
然后它又轉了個身,對另一邊的紙扎演員說:“禍亂人心、巧取豪奪,必遭天譴。”
說完,那道帶著笑意的聲音頗為隨意地從“彩神”內傳來:“吾有一言,鬼神不識真面目,奉香反害起生息。諸位請起,天色不早,夜黑風急,各位還是早點下山休息吧。”
說完,“彩神”一揮袖,大搖大擺地就往臺下走。
臺上其他套著紙扎頭套的演員不知所措,想要攔住“彩神”,卻又遲疑著停在舞臺上面面相覷。
玩家們猶在迷茫之中,突然一個恍神,發現身邊原本密密麻麻的紙扎人變回了同樣跪拜在地的鎮民們。
鎮民們顯然也很震驚,詫異地互相對視,有急脾氣的已經嚷嚷開了:“這是怎麼回事,白五家的人呢?彩神紙套里的是誰?到底會不會演紙戲啊?”
白五爺匆匆地從舞臺側邊趕出來,擦著額頭的汗,抬起雙手連連下壓,試圖安撫激憤的觀眾。
“各位,各位!我們請的可是鎮里唱段功力最強的白聞先生,但是我剛剛去后臺看了,白聞先生因為拉肚子錯過了上臺時間,所以,所以……”
白五爺的話讓鎮民們漸漸安靜下來。
原定演紙戲的白聞先生因為拉肚子沒有上臺?那彩神紙套里的人是誰?
或者說……剛剛在臺上表演的是什麼東西?
他們剛剛又跪拜了什麼東西?
第89章 紙鎮驚魂(十四)
這時, 即將下臺的彩神紙套突然在風中再次劇烈搖晃起來。
那個巨大的神冠在風中微微搖晃著,突然明顯的“咔嚓”一聲,那顆原本半固定在身體上的腦袋突然一百八十度旋轉, 從背對著臺下旋轉成面對臺下。
在一片驚嘩尖叫中,舞臺上的演員也忍不住連連后退。
只見“彩神”的身體還在往舞臺后場移動,但那顆腦袋在風中持續歪斜, 歪了一個極為怪異的角度。
狂風毫不止歇, 像是想要當眾將那顆腦袋吹掉下來。
下一秒, 脖子處裂開了一條大縫的慘白紙面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然后原本快要被吹掉的腦袋“啪”地一聲回到了原位。
任由狂風再如何吹拂,“彩神”就這麼頂著扭了一百八十度的腦袋從容地下了舞臺。
臺上臺下眾人都被這一連串變化莫測的事情弄得迷茫不已,面面相覷還搞不清狀況。
一道黑影卻在這時穿過人群, 飛快朝著后臺跑去。
木棚舞臺的后場僅僅用幾塊木板圍擋著, 戴維沒花費什麼力氣,就在后場靠近山林的地方找到了那個彩神紙塑。
在看到那個彩衣神像的瞬間, 戴維迅速舉起沖鋒槍, 果斷對準那個巨大的身影按下扳機。
“突突突”一陣槍響, 彩神紙扎身上瞬間多了無數洞口。
那紙扎在槍聲中顫抖著, 不堪重負地往前倒去, “啪嗒”一聲砸在草地上。
戴維微微垂下槍口, 等待了片刻。
整個過程,彩神紙扎都沒有動彈,也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倒地的紙扎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由竹條和紙張構成的物體, 沒有任何怪異的反應。
戴維目光沉冷,上前仔細檢查一番。
彩神紙扎果然只是普通的紙扎, 沒有任何超出尋常的地方。
而本該在紙扎內的“演員”,早已不知所蹤。
周圍也沒有留下任何腳印或是離開的痕跡,仿佛紙扎內根本沒有人,而是神明附身顯靈一番后,便飄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