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永遠奔馳向遠的列車,風景必定只能是途徑,所以眉眼中永遠藏著玩世不恭的戲謔,像是沒什麼能被他放在心上,也就沒什麼值得讓他耗費幾分心神,自然也不會為任何事物羈絆。
故而永遠向前。
但此刻的虞洐仿若奔流的水遇到寒雪漫天,馬上便會凝固。
虞洐出聲才覺察自己嗓音沙啞,習慣性笑了笑,想把話續下去,只是抵御那些字句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花力氣,錐心似的讓人閉嘴。
所以能說的話也就只剩下告別。
若他不是蠢貨,就該明白之后沒有任何回頭路可走。
不是白臻榆沒留給他,而是他的懦弱和退卻堵死了它。
補救,的確荒謬。
兩字輕巧地念出來,明明最多只是“亡羊補牢”的無功無過,平白無故地緊貼上“救”,仿佛意味就變了——象征天神降臨地相助,能值得人叩拜感謝。
但就像白臻榆問的,憑什麼呢?
他親手推開的,他選擇的,結果就必然是他該承受的。
看吧,他早就說過,白臻榆這人不可招惹,會凍人骨頭......而他饑寒交迫,偏要一次次試探,看清冰中淬火,卻也死生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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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臻榆晃神只是一瞬。
他義正辭嚴,幾乎快要把自己哄相信了......
走不出前塵往事的是他,望見虞洐時還會回憶的是他,“補救”的也是他。
因為當時錯過形成的遺憾,好比拼圖所缺的最后一塊,他想替當年的自己睜開眼睛,可忘了,今時替往日做事,他還是拉不住人。
于是計劃著扯平,也就可以把經年累月聯系的“感謝”吞咽下去,隱藏掉他愚蠢的“補救”,也遮掩住他嘲弄的“天真”。
白臻榆垂下眼瞼,陰影籠在他出挑的五官上,看不清神情。姚景咬唇打量,可“潘多拉魔盒”總是不容易關上的,哪怕天時地利人和全無,注定不合時宜。
還是要說。
哪怕錯誤抉擇,但起碼選擇過。
“臻榆......”
白臻榆掀起眼,語氣隱隱急切:“姚景,我很累了。”
“......臻榆,你知道我會說什麼的,是麼?”
姚景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聲量幾不可聞。白臻榆不由自主地嘆息。
“這麼多年好友,我不知道你有自欺欺人的毛病。”,姚景想讓自己顯得盡量輕松些,只是心口翻涌苦意,并沒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樣從容,“既然我們兩人都心知肚明的話,你何必攔我?”
“姚景......”,白臻榆為難地皺緊眉,“你也說了我們,是這麼多年的好友......”
姚景低低地笑出聲,伸手擋住了眼睛:“臻榆,可我不止希望當好友。”
“我一定要說、說出口。”
成全我吧。
后半句,姚景沒說,他沉默地看著白臻榆,這數年來,他從未這樣平靜地注視白臻榆過。
只有自己知曉的每次心動,何嘗又不是一種折磨呢?
會疼痛的,即使不愿意,但達摩克利斯之劍必將落下,不然永遠高懸于頂,永遠沒有結局。
他們沒有情侶的默契,但是有好友的默契,姚景淡淡地扯出抹笑,知道白臻榆會應允自己。
“好。”
既然一定要說。白臻榆看著眼前的姚景,如對方所愿的給出擲地有聲的回答,不再有任何阻攔意味。
他自己沒爭取到的成全,此刻給了姚景。
“臻榆,我喜歡你。”
姚景彎起眼在笑,他站得筆直,似乎身上還穿著心動之時那身制服,所有想表達的一點一滴從那刻起聚在一起,要匯聚成海,讓他此時吐露。
“很久之前就喜歡你。”
“原因我還沒想好,但具體的場景有很多,那個瞬間應當也平平無奇,其余人因此為你心動時我同樣是。”
姚景歪歪頭,好似真的想把一切都講明白,但擰眉清楚這恐怕是過于浩大的工程,而他知道屬于好友的“成全”沒有這樣長的時間。
于是心知肚明,最終他還是“作了弊”。
“我這個人,你很了解,你是怎樣的人,我也了解......所以,白臻榆,你愿意和我一生陪伴相處融洽嗎?”
他沒有問要不要在一起。
即使這是表白最大眾的范式。
他問的是陪伴——可好友也能相伴。
他問的是相處融洽——但好友也有此共性。
可是好友難以相伴一生,伴侶可以。
好友相伴幾乎永遠步調一致,少有爭吵,這樣的融洽,如果成為伴侶他也想許諾給白臻榆——如此,白臻榆不會失去一位暢所欲言、不會被敷衍對待的好友。
他有的,曾經的給出的,未來可以想象的,全部都想給白臻榆。
“......姚景......”
白臻榆輕輕喊了聲他的名字,即使艱難,但此刻他必須要說點什麼,也只有他開口,才能不唐突了面前這一顆直接剖白了的真心。
“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抱歉的?”,姚景無所謂地擺擺手,眼眶卻登時紅了,于是他側過頭死死克制,仍然固執地要把話說完,“拒絕不是很正常麼?”
強行語氣上揚,想盡量顯得活潑愉悅,他低頭道:“決定表白的接受不了否定回答,我難道在你心中是這樣的人嗎?”
“我知道,但還是對不起......”
白臻榆此時眼睛燦若星辰,沒有少掉分毫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