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對方坦誠。
所以視線只從虞洐身上匆匆移開,率先說了句“走吧”。
手續辦得很快,因為他們來得很早,前方幾乎沒有什麼人,連帶著工作人員還在打呵欠,匆忙地系好制服扣子。
歷來規矩是要勸一勸的,可工作人員看著面前兩人,欲言又止。
她莫名覺得勸不合適。
這兩人面容一個比一個疲憊,進來之后也安安靜靜的,不像她之前工作時遇到的,吵吵嚷嚷,見著對方如仇人,抑或是仍然流淚,難過傷心擺在明面上沒空掩飾。
她才上崗幾個月,見過的怨偶不多,可前面兩者幾乎占了大半,前者愛轉化為恨,后者置于愛恨中間,眼前兩位就這樣顯得不倫不類,以至于她積累的經驗和勸導落于無用之地。
小王抿了抿唇,她目光也不敢長時間停留在對面兩人身上,畢竟這兩位不論容貌還是身材都出眾得很,瞧著就有壓迫感。
也許是這壓迫感太盛,再加上情況特殊,小王開口有些結巴:“你們兩位是來......”
虞洐和白臻榆同時間挑了挑眉,都掀起眼來,默默看向她。
這除了辦離婚還能辦別的麼?她可是真會問......小王語塞,尷尬得不行,老老實實地坐到位置上,開始走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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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臻榆和虞洐兩人安分地坐在一處,他們沒什麼過往可以拿出來掰扯,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到底是誰的錯”這樣的爭論,再者,就算是真的有人興致上來要論一論,虞洐就“當仁不讓”地站出來,承認道:
是我,一定是我。
這毋庸置疑,毫無疑問。
看著眼前工作人員從說錯第一句話開始便兢兢業業,虞洐側過頭有點想笑。
并無任何揶揄戲謔之意,只是想笑。
因為過錯方一向恬不知恥,這樣更加招人恨些,也再不會有誰會不開眼地來同情他,更遑論當事人的留念。
他要足夠云淡風輕、沒心沒肺,要銅墻鐵壁、無堅不摧。
告訴白臻榆,你可別再看走眼了......
但是他又頭疼,余光悄悄落在白臻榆側臉,他見人神情肅穆,可仍然是好看得緊,就不由想得多些。
白臻榆這不愛說話的毛病不好,得改一改。他當然是沒有資格多說些什麼的,畢竟他非良人,注定是白臻榆的過客,白臻榆不對自己坦誠反倒是最好的,不然這點保護舍去了,該是多疼啊?
可之后要是遇到良人,白臻榆不爭不搶的,什麼都不說,虞洐覺得對方有夠吃苦的,這多不招人疼?
要是不小心錯過,可怎麼才好?
虞洐不由自主地嘆氣,卻不想自己這動靜稍大,白臻榆和工作人員都一齊向他看來,以為他有什麼話要說。
虞洐被白臻榆清冷的目光看著,自覺占據對方視線一秒彌足珍貴,畢竟是分離時分,看一秒少一秒,所以大少爺心血來潮地想要回應期待,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他挑了下眉,顯得十足漫不經心:“嘆氣而已,起太早了,有點困。”
刻意把話說得曖昧不清,任誰聽了都覺得起早對應的熬夜,不是什麼正經事。
虞洐余光掃到工作人員表情一僵,好笑似的搖搖頭,卻見白臻榆淡淡地扭過頭,低眸看了眼表,聲音很沉:
“那就快點吧,大家都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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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續其實并不繁瑣,比起領結婚證要快很多。
只不過當時兩人中有一人態度無所謂,另一人情緒微妙,場面過于復雜,現在兩人應該算是達成共識。
虞洐借此說法,調整好心情,朝白臻榆笑:“嗯,是挺忙的,麻煩您快些。”
“喜歡”這事挺微妙的,搞清楚它特殊需要很長時間,如何表達出來也要細細籌備,尤其需要“兩廂情愿”的好時機。虞洐想,他的確是好不容易剖開內心,把它弄得清楚了,敢于直面內心了,但實在是錯過太久,回望過去,把人家那點心動都嗟磨干凈,展望未來,余生實在沒有機會。
所以現在就是要“不喜歡”,這事有些難辦,但虞少爺深諳此道,就算這次情況稍微特殊點,但也該不難辦到,刮骨療毒這樣殘忍辦法,尚且還有周期可言,不就是轉變某種情感麼?
他可以。
白臻榆沒虞洐想得多。
抵御各種情緒最好的辦法是麻木。這道理他很早就明白。
太宰治不是有句話麼?
“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
好在他最近心力交瘁,只覺得無論是多大的驚濤駭浪也不會又多余的動容了,所以面對虞洐,面對放下,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從容得多......
他想自己此刻應該慶幸。
慶幸三緘其口,不曾多流露出些什麼,所以現在收拾殘局尚且還算容易。
“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不知是不是真心話,可印在紙上,流傳上千年的話,理應是要說一說的,若是靈驗了呢?
是要各自歡喜的......
白臻榆蜷起指尖,略微晃神。
“得償所愿”這件事對他而言,到底是太難了,好在他意識到這點不算晚......
手續真的辦得很快,離婚證交到兩人手里,蓋戳留印,那層束縛似的關系就此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