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虞洐依然驕傲耀眼,絲毫不露頹唐,他依舊矜貴,與以往一樣,襯得逮住機會便不愿放手、惶恐而懦弱的自己,更為不堪,比初見時更為不堪。
于是前因后果便被深深咽下,反復措辭的“你好”成為冷冷相對“互不干涉”的前言被極快地略過。
印象糟糕的話,好像不如不說,他這樣想。
不過,每個決定的背后顯然有代價......此后,有個問題反反復復折磨他,所以呢?現在呢?他在虞洐眼里是什麼呢?
是可有可無的聯姻對象,是旁人眼里時刻彰顯落魄時分的存在,是連談話都覺得無趣于是根本沒必要結交的人,還是此時此刻,因為有了點興趣,便可以輕佻對待的對象?
哪一種比較好呢......
白臻榆斂眸苦笑聲,胃腹的焦灼感泛上來,連帶著喉嚨突感灼熱,吞咽時都覺得酸澀苦楚,笑不出來索性不笑了。
話已說出口,就如覆地的水,收不回來。
所以這污濁的,早在反復回旋中變得臟污的水,到底透露了多少他的心思,又表達出多少他隱藏的情感,虞洐能看見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虞洐喉結滾動,發覺聲線干啞,注視著白臻榆再度開口,“我不是......”
我只是不想看你難受。
我只是不想你難受,可我還是沒能回答你的問題。
我把你當什麼呢......白臻榆?
這問題好難。
手無力地垂下,虞洐啞然地張大嘴,他看見白臻榆飄紅的眼尾,看見對方略顯佝僂的脊背,白臻榆不肯避開視線,他也沒有躲避的理由。
他在找他要回答。
虞洐突覺眼睛干澀,隱匿卻如野草肆意生長的情緒再度捆住他,要將他拖拽于期待與愛里——那些他曾想要索取最終無果的東西,那些他早就看穿最終舍棄的東西。
所以,這樣的他,可以把白臻榆當什麼呢?
他的承諾,真心假意從未真的實現過;他所言的愛,旁人笑而不語,根本稱不出斤兩;他的深情可以喬裝,愛戀可以模仿,他便是這麼個拙劣又敗壞的爛人,無論如何,都不該放在白臻榆的旁邊,配合對方的真心一齊相稱。
虞洐掠過心口浮現的一字一句,偏偏色厲內荏不愿低頭,因為他也虛偽至極。
得不到要做出“不屑一顧”的姿態,連落敗都要大笑兩聲拊掌說體面,他的不相稱,也絕不能是不相稱。
于是他揚起下巴,突然變了神色,他挑起唇輕笑:
“白臻榆,你呢?說出這句話的你,想成為什麼?”
若你先說出口......
若你說出那個字......
若你真能毫不怯弱地坦誠......
我也就......
“......就這樣吧......虞洐。”
隱藏至深的希冀為人不察的黯下去,虞洐笑容僵在臉上,他看向白臻榆,對方卻合上眼,對他說“到此為止”。
“我很累了,不想再配合你玩這樣的游戲。”,白臻榆側過身,低如蚊吶道,“就這樣吧......”
他不撞南墻不回頭慣了,可虞洐實在是最無解的游戲高手,他將南墻制作成迷宮,誘騙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無數的死路,撞了一次又一次。
他怕疼了,他不撞了。
既然撞南墻撞得頭破血流,就別再剖心破肚了,實在是——怪難看的......
他不顧虞洐怔住的面色——他現在也的確沒有心神去管,白臻榆挪動著步子,想扶一扶墻,卻不想手腕仍是承不了多少力氣,鉆心的痛意叫囂著,讓他耷拉下眉睫,死死咬住了唇。
虞洐就這麼凝望住白臻榆的背影。
話在結局面前就這麼剩下半截,碾碎了他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本就該這樣的,白臻榆本就該這樣的......
看,他果然是沒資格讓白臻榆分給他一半勇氣,以此來徹底無畏一次。
但對此,他如此意料之中,但好奇怪,可他為何又覺得意外。
為何會意外。
他不敢問了......
虞洐瞧白臻榆突而僵住不動,心猛地顫了下。
想到對方難看的臉色,手腕的傷處......他們為數不多的相處里,“逞強”這件事,白臻榆貫徹最為徹底,算得上他的最了解。
這個最了解,把白臻榆同眾人悍然地劃分開,留下最為明了的認識——白臻榆是不同的、白臻榆與他周圍的所有人是不同的。
對方性格中堅韌的部分,透亮如水晶卻比鉆石還堅硬,無法摧折,他干凈明亮,是竹是松,最無暇。
無暇得要融入他這攤渾水里,固執地要洗滌他,可頑石終究難琢,無論外表喬裝如何,也永遠不可能被混淆,與舉世無雙的寶玉放于一起。
他就這麼斷定。
“白臻榆......”
作者有話說:
評論評論摩多摩多!
第42章 前夕
他曾很多次喊過他的名字。
自以為冷淡的,語氣里隱約藏著警告,卻連眸中的熱意都未掩干凈的,就那樣叫道——“虞洐!”
也驚慌失措的,把關心暴露徹底的,卻又因莫名羞赧與遮掩,偏過頭去,聲音又輕又低——“虞洐......”
還有,剛剛那樣,眉目是沉沉的倦怠,那雙好看的眼睛半闔著,不看他,說——“虞洐。”語氣與落于文尾的句號那樣斬釘截鐵。
他們見面不多,白臻榆出現在他面前的次數與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相比也實在算不得什麼,可回憶起來,才發覺次次都深刻,可從未有過一次,是像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