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周時亦沙啞地喊著：“媽媽……”

像是一個絕望無助的孩童，失去了他唯一可以得到安全的住所，被驅趕到荒天雪地，往前一步，落入無窮無盡的深淵。

“媽媽……”

他的媽媽，周時亦后知后覺的想起來了，他忘記了他的媽媽，一個很美很美的天使。

可是他為什麼會忘記呢？

一瞬間，巨大的恐慌與不安填滿心房，同那被割裂的疼痛一起肆意地蔓延在四肢百骸。

“時亦！時亦！別害怕！”

韓駟眼睛通紅，緊緊抱住他不停顫抖的身軀。

時亦撐不住了！

韓駟滿腦子只有這一個念頭，他迅速橫抱起周時亦，向樓下走去，一分鐘后立刻沖到車里。

“開始！去醫院！”

*

雪，很大的雪，很冷的雪，落在身上卻被滾燙的體溫融化。

江月慢給周時亦穿上了厚厚的冬衣，還把他的鞋帶系緊上幾分。

“時亦啊，我們蘇城老家可不會下這麼雪的，北方的雪真冷啊……”

江月慢搓了搓手，抱住周時亦，溫柔呢喃地說道。

“春天的時候，那里連風都是濕漉漉的，雨都是軟綿綿的，你回去后多到你外公的院子看看，每次下過雨總會冒出許多小花呢。”

“夏天的話，雖然很熱，但是沒關系，你外婆那有一座山，晚上的時候可以去抓螢火蟲，漫山遍野的，好看極了。”

江月慢絮絮叨叨地說著，仿佛要將這一輩子要對周時亦說的話一次性都說完。

可她懷中的周時亦仍是一點兒反應也無，仿佛他生來就是這麼一個無心去情，鐵石心腸的人。

“時亦啊，媽媽很愛你，你知道嗎？你是媽媽的寶貝，是上天送給媽媽的禮物……”

“時亦啊……”

“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舍不得你啊……”

江月慢輕輕地哭泣著，滾燙的眼淚低落在周時亦臉頰上，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周時亦長長的羽睫微微顫動。

“你有愛你的媽媽，有全心全意疼愛你的外公外婆，在將來會遇見你一個像媽媽這般，視你如珍寶的愛人……”

“可是你的爸爸……只有媽媽了……”

“對不起時亦……”

“媽媽真的很愛很愛你爸爸……”

大火，無窮無盡的大火，周時亦在一片火光中，緊緊抱住了江月慢的脖子，可忽然有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強硬地拉住她。

“你要走？你還是要走！月慢！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啊！”

男人的聲音痛苦萬分，周時亦被摔在地上，這一次，他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了一絲疼痛。

“你就那麼恨我嗎？為了離開我不惜殺了我？”

“既然如此！我們一起死吧！我絕不容許你和他在一起！我們一家三口到地獄里團聚吧！”

男人的聲音逐漸癲狂，周時亦看著溫柔的母親被他緊緊掐住脖子，像是一只脆弱瀕死的蝴蝶。

他心里產生了莫名的情緒，他下意識地握住了手中的鉛筆，站起身來狠狠地向那個男人的心口插去。

“時亦！”

“時亦啊……”

“記住媽媽的話了嗎？”

“往前跑，別回頭……”

“媽媽不能陪你一起走……”

周時亦后知后覺聽懂了，溫柔的媽媽叫他往前跑，別回頭。

你呢？你不和我走嗎？

周時亦在跑出門的那一瞬間，又回頭望了一眼。

他的媽媽抱著那個男人，周時亦清楚地看見了，媽媽眼里滿是心疼，還有幾分解脫的愛意。

為什麼不跟我走？

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

媽媽……

你愿意和他一起死都不愿意為我活著嗎？

第119章 相冊

韓駟焦急地等在門外，不安地來回踱步著。

“你坐下來歇會兒吧！轉來轉去不暈嗎？還是你不相信我姑姑？”

傅予宵一把將韓駟拉下來坐在椅子上說道：“你放心吧，情況不算太糟，時亦自己想走出來，這可比我們主動去干預刺激他好多了！”

韓駟心里知道的，可是還是擔心。

周沐姚和周霽皓也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韓駟。

“時亦的情況怎麼樣了？”

周沐姚看向傅予宵問道。

傅予宵回答：“姑姑在里面，時亦的情況比我們想象得還算好一些。”

周霽皓松了一口氣：“當年我醒過來時就知道，月慢真正舍不得的就是他了，否則又怎麼會在最后一刻，將我拖出了火海……”

*

安靜的房間里，周時亦半靠在病床上，一頁一頁地翻著關于江月慢的照片。

她很美，是周時亦心中最美麗的女人，哪怕這世穿著簡單不過的家居服，也如同落入凡間的仙子，陽光落在她的肩上，就連很淡很淡的笑容都溢滿了神圣的光輝。

這是他的媽媽，世上最愛他的人，也是在最后一刻拋棄他的人。

相冊很厚，幾乎每一頁都有周時亦小時候的身影。

周時亦的手指顫巍巍地翻著，像是碰到了滾燙的烙鐵，照片中的他如同冷漠的木偶人，表情千篇一律，一雙空洞的眼里沒有任何神采，可他卻是江月慢眼中最珍貴的禮物。

每一張照片背后都寫了一些或長或短的話。

“時亦比昨天多吃了半碗飯，時亦啊，媽媽的寶貝，你一定會平安健康的長大的。”

“時亦畫的星星真好看啊。”

“時亦和昨天不一樣了，他似乎聽到了樹上的蟬鳴，緊盯著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