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也因為時亦不恨他，所以自己也沒有資格去討厭他了。

“四哥？”

周時亦輕喚一聲。

韓駟輕笑一聲，抬起手捏了捏周時亦瑩潤的臉：“沒有啊，怎麼會呢。”

周時亦眉頭輕皺：“你說謊！”

“嗯？”

韓駟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他是時亦的哥哥，那就是時亦的親人，我怎麼會討厭他呢！”

周時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啊，我以為你很討厭他呢。”

說對了，韓駟其實很討厭他的！

韓駟正想回話，就聽到周時亦說道：“我以前也很討厭他……”

“為什麼？”

韓駟有些驚愣，傅予宵說過，時亦的情感障礙極不穩定，除了先天因素以外，還有他所處的環境也起著重要作用。

當初季修竹在木屋里將他的五感喚醒后，他并沒有變得像正常人一樣感知情緒，而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也不知道……”

周時亦自己也不理解：“我總是夢見他拿著刀，把小貓的皮給剝下來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韓駟心下一驚，他自然知道這不是夢，那畢竟是季修竹親口說過的，可是在時亦看來，這似乎只是一場夢。

或許周時亦可能也不清楚，自己以往經歷過的一切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說是真的，可是自己一點印象也無，如果是假，那自己身上這些傷疤，還有經常出現的那些記憶片段，又是怎麼回事呢？

這是他的情感能力在消退的征兆。

“可是在我的印象里，他對我很好很好……”

周時亦努力地回想季修竹在自己記憶中的印象，一會兒是他將自己護在身后，警告那些人離自己遠點的畫面，一會兒又是他面目猙獰，口口聲聲要自己懺悔的情景。

越想看清，記憶就越模糊，腦海中忽然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

“四哥……我——”

周時亦有些恍惚，韓駟立刻攬住他，溫暖的手蓋住他的雙眼。

“不要想了！如果以后遇到讓你不開心的事情，我們就不要想了好不好？”

“我們想點開心的……”

韓駟慌極了，他害怕看到那個對人間毫無留戀，眼中滿是絕望與枯槁的時亦。

能把人逼瘋的記憶有多痛苦，韓駟不清楚，但他知道，時亦一定是受了很多苦……

“想點開心的……”

周時亦喃喃說道。

他所有開心的記憶，全部來源于此刻把自己抱在懷中的人，從他在雪地里救下自己，而他又在滇城里再一次遇見韓駟……

等等——

滇城？

為什麼是滇城？他為什麼會有這一段記憶？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被大雨淹沒的世界，山上的泥水帶著沙石滾落而下，他背著他，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走著……

周時亦無法抑制地顫抖，這到底是誰的記憶啊……

“別怕別怕——時亦！”

“深呼吸！看看你四哥！”

“四哥在這兒呢！你別怕啊！”

韓駟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柔聲哄著，感受到周時亦逐漸安靜下來。

“四哥……”

周時亦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睛有些通紅。

“哎！四哥在呢！不要想了好不好？以前以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們都忘了好不好？”

韓駟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神，心疼極了。

“不能……不能忘！”周時亦倔強道：“有四哥……不能忘！”

“什麼？”

韓駟有些不解。

周時亦將頭埋在韓駟的胸膛，感受他胸腔里蓬勃有力的心跳，鼻尖都是韓駟的身上的雪墨清香，他忍不住留戀，是那年雪夜中的味道。

“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見過四哥了……”

韓駟微微一愣，時亦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自己對時亦來說，或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的漫畫里畫不僅僅是自己，還有那光怪陸離的畫面，以及晦澀的呼救。

可是他不懂，他不知道該怎麼走進時亦的世界，也不知道該怎麼救他……

“你很早以前……就見過我？”

韓駟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些震驚，為什麼他沒有一點兒印象？像時亦這麼冰雪通透的一個人，他絕對是一眼難忘啊。

周時亦點點頭，眼里恢復了以往的澄澈。

見他恢復清明后，韓駟放下心來，又有些好奇：“什麼時候？有多早？”

有多早？

周時亦有些茫然，他只記得當時是下著大雪，他很冷，冷到感受不到自己是活著的，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瀕臨死亡的感覺，又冰冷又絕望。

“我記不清了。”

周時亦搖搖頭，韓駟這麼一問，他也不敢確定了，他害怕那只是自己做的夢，或者是幻想出來的一段記憶。

“那我們慢慢想好不好？我家小朋友這麼可愛，我見過了肯定不會忘的，我們一起想！”

韓駟摸著周時亦的頭說道。

周時亦眼里摻和著絲絲笑意：“好！”

總有一天，他會好的，會想起來的。

兩人像普通的情侶一樣走在路上，韓駟知道他家小朋友很可愛，可是接觸越深越喜歡他。

他對他總有說不完的話，韓駟從來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原來喜歡上一個人以后，你才發現，連路上開了一朵花，天上飄來一團奇怪的云都想和他分享。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學校門口，韓駟多希望這條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走到他們滿頭白發，走到他們步履蹣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