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竹嘴角上揚:“有些人生來就是有罪的,你難道能阻止那些人來上門討債?我不妨再告訴你……”
他緩緩靠近韓駟:“是我開啟了他新的人生,他今天會哭會笑,都是因為我,我才是這世上不會傷害他的人,而你不過是一個恰巧出現的人,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句話……”
“與你聊天很愉快,韓老師,下次再見。”
季修竹拍了拍風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又恢復了以往如沐春風,遺世獨立的謫仙模樣,轉身瀟灑的離去。
韓駟坐在椅子上,低頭不語。
“四哥……”
崔麗麗道:“你沒事兒吧?那人我覺得精神好像也不怎麼正常,說話顛三倒四的,你別被他繞暈了!”
“而且,段姐已經再查了,我們要不等段姐回來再說嘛,我崽崽現在不是很好嘛,哪里像他說的那樣子……”
“我沒事兒。”韓駟打斷她的話:“你以為我就這點心理承受能力,時亦什麼樣子我自己清楚,只是我想不通……”
“想不通什麼?”崔麗麗問道。
韓駟搖頭不語,想不通為什麼季修竹大費周折地跑來京市,如果是因為自己,他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如果是因為時亦,那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季修竹竹說的那句恰巧出現的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
山中剛下過雨,空氣也有些濕潤,周時亦站在蕭瑟的亭子里,靜靜地看著對面遠被白霧繚繞的青山。
他記得這座山,也記得這條路,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當初那個,帶著他從滔天的大火中逃出來,最后沉睡在冰天雪地中的……他的母親……
周時亦眼神幽深,一直盯著兩座山交疊之處,他記得那里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別墅,金碧輝煌,富麗堂皇,像是用黃金打造的精致籠子。
記憶中還有一間畫室,他每天都在畫畫,畫窗外的枯藤,雨夜的驚雷,他就這麼畫啊畫,旁邊的女人眼神慈愛地看著他。
遠處的青山在視野里逐漸變得模糊,可腦海中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
“時亦今天又在畫畫了?”
溫柔又謙虛的聲音響起,帶著歸家的喜悅。
“霽皓?你回來了?”
女人的聲音驚喜又激動。
“月慢,是我,我回來了。”
像是許久不見,周霽皓輕輕地把江月慢擁入懷中。
“時亦今天怎麼樣了?”周霽皓問道。
江月慢搖搖頭,眼神哀傷:“還是老樣子,聽不見我說話,每天都在重復畫畫這一個事情。”
周霽皓輕拍著江月慢的肩膀:“我已經聯系上了時亦的外公外婆,在等些日子你們母子倆就離開這里,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江月慢心下一驚,滿臉錯愕,情緒有些激動:“你……要做什麼?你想要干什麼傻事!”
“月慢,你聽我說!”
周霽皓安撫著她:“我的時間不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醒過來,我得將他處理干凈,為了你和時亦,為了周家……”
“我帶了一瓶酒回來,他吃的藥和這酒有沖突,喝了會渾身乏力,外面的保鏢里有我的人,到時候他們會為你們母子倆拖延時間,汽油目標太大了,我帶了酒精上來——”
“你是想把這里毀了?把你自己也燒了……”江月慢眼中盈滿淚水。
周霽皓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水:“都是我害了你啊,讓你和時亦因為我受了這麼多苦,他本就是不該出現的人,只有殺了他才能讓他消失——”
“那你呢?”江月慢打斷他的話:“他死了你就能活嗎?”
“可是如果不除掉他,你該怎麼辦?時亦又該如何?”周霽皓輕撫著江月慢的頭發,眼中滿是隱忍與不舍。
“總有一天,他會感受到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會跟在你身后喊你媽媽,可在這之前,我必須把你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時亦啊……”
周霽皓委下身來,溫柔地看著安靜畫畫的少年,眼神滿是愧疚。
他的孩子從出生起,從來沒有開口說過話,不哭不鬧也不會笑,精致的小臉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是他害了他啊。
“爸爸給你帶來了一只新畫筆,是時亦專屬的畫筆,看看喜歡嗎?”
周霽皓拿出了一只黑色鉛筆,將周時亦正在畫畫的手握住,將那一只畫筆放入周時亦手中。
“這是爸爸親自為你做的,上面還有時亦的名字,用的是最好的石墨,時亦不用擔心以后削筆會傷到手了,這畫筆啊可以用到時亦長大……”
你會好好長大的——
時亦,答應爸爸,你會好好長大的對嗎——
好好保護媽媽——
時亦,爸爸很愛你——
周時亦回過神來,后背滿是冷汗,他渾身癱軟地滑下,背靠石柱,眼前光怪陸離的景象緩緩散去。
記憶里的人到底是誰啊?是自己的父親母親嗎?為什麼他一點印象也沒有呢?這段記憶真的他的嗎?
那個不會說話的孩子,也叫周時亦嗎?
外公外婆曾說過他從小就在蘇城長大,從來沒有離開過,那他腦海中大雪紛飛的冬夜,那雙溫柔閃耀的琥珀色雙眼……是假的嗎?
那他為什麼會來這里?什麼才是真的?什麼才是假的?
周時亦快要崩潰了,就像是被困在雪地里的人,沒有方向感,白茫茫的世界令人絕望到窒息,他想呼叫,可發不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