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亦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場合,關鍵時候還是董婭清出來了。
“好了好了,待會兒展示全場最優秀的節目名單,大家都累了,那我們趕緊先去休息休息吧!”
大家連連說是,都散場去忙著各自的事情了。
“謝謝。”周時亦向董婭清說道。
董婭清擺了擺手:“小事兒,知道你應付不來這種事兒,不過時亦,今晚的你真的特別棒!就像是閃閃發光的星星!”
周時亦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大家也很厲害,你們也很配合我,蘇腔學起來本來就有些困難,但是你們都唱的非常不錯!”
“哈哈哈哈——”
董婭清爽朗地笑道:“還不是你教的好啊!幸虧先前你就叫我們練習著,不然啊也展示不出今天這出彩的效果!”
“對了時亦,你剛剛怎麼了呀?我在你身后看到你有些發抖,是不是不舒服啊?”董婭清忽然問道,她一直都是一個很細心的人。
周時亦微微一愣,冰冷的白與滾燙的紅似乎纏繞在腦海中,相互交織,揮之不去。
“時亦?是不是不舒服啊?”董婭清重復一聲。
“沒事,我剛才就是有些緊張罷了,現在已經好了,不用擔心我。”
“那就好。”
董婭清放下心來,又囑咐了周時亦幾句,讓他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自己,周時亦連連點頭答應她,董婭清這才安心出去了。
看著董婭清走后,周時亦目光頓時暗淡下來。他已經很少去回想往事了,可偏偏又是一個極其戀舊的人。
人真的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很多你想可以去忘記的事情,總是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忽然竄進腦海中,像是一棒致命的打擊。
周時亦看著自己的雙手,白白凈凈,沒有一點兒污穢,可是他腦子里又突然閃過鮮血落在雪地里的畫面,指尖甚至殘留著滾燙又粘膩的觸感。
胃里突如其來竄上一股惡心,他迅速跑進洗手間,對著洗漱臺一陣強烈的干嘔,發現自己什麼也吐不出來。
周時亦看著鏡中的自己,明明很清晰的面容,可是在腦海中竟變成一團漿糊,他可以憑借畫畫記下任何人,可是怎麼也記不住自己這張臉,他連自己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啊。
他用冷水沖了把臉,鏡中的人面色有些慘白,眼神有些冰冷,是周時亦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
“時亦——”
“快逃——”
火光通天,似乎要將漫空的飄雪點燃。
“時亦……對不起……”
畫面中一個溫柔的女人輕輕摸著他的頭。
“媽媽愛你……”
“爸爸……也很愛你的……”
她的聲音中滿是不舍與眷念,周時亦記不清她的臉,他覺得,這個女人應該是極其美麗的。
“要記住啊……”
將死之人的話語,像風一樣輕,落在耳畔,又像刀子一樣鋒利,剜在心口。
周時亦腦海抽著一陣陣強烈的疼痛,真真假假的回憶涌進來,他捂著快要爆炸的頭,想呼救,可是喉嚨里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些到底是什麼啊!是故事還是往事?為什麼要像噩夢一樣陰魂不散地纏著他啊!
周時亦痛苦極了,萬般掙扎間,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終于喚回了他的一絲理智。
周時亦艱難地拿起手機,目光有些渙散,好一陣子才看清屏幕,發現是韓駟打來的微信電話,他在這一刻仿佛垂死掙扎的溺水之人一般,點開了接聽。
他還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手機那頭韓駟的聲音便竄了出來:“你在哪?”
語氣焦急又擔憂。
“四哥……”
“我在后臺……”
周時亦聲音顫抖,像是受了無限的委屈一般。
另一頭的韓駟立刻感知到了周時亦的不對勁,他從周時亦上臺的那一刻,目光便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過。
或許是太在乎了,太認真了,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周時亦在演出過程中的那一點兒不正常。
與生俱來的疏離感,后知后覺的遲鈍,如同沒有任何眷念的厭世,被極力隱藏好的自卑,像是瀕死之人發出絕望的求救。
韓駟在那一幅《抬頭》里看到了周時亦的內心世界。
周時亦仿佛陷入一場清醒的噩夢中,靠著墻滑倒在地,他緊緊地將自己抱作一團,好像這樣就能保護自己。
洗手間的門從外面被人打開,周時亦視線一片模糊,來不及抬頭看清來人是誰,鼻尖竄入的雪墨香驅散了所有恐懼與不安,絕望無助間他落入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別怕!別怕寶貝兒……”
韓駟將縮成一團的周時亦摟在懷里,小可憐渾身發抖,臉色蒼白,看得叫人心疼極了。
“我來了……我在這里……”
韓駟抱著他,柔聲地安慰著。
“四……四哥?”
周時亦緊緊抓著韓駟的胳膊,不確定地小聲喊著。
“是你嗎?”
“是我。”
韓駟輕輕拍著周時亦淡薄的背脊。
他不知道懷中的小可憐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寫下《抬頭》那篇奇怪的漫畫,也不知道自己對他來說究竟有什麼重要意義,他一次又一次地向畫中的自己發出求救聲。
周時亦在他懷中漸漸安靜下來,他其實知道自己一直都不正常,除了那該死的臉盲癥以外,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游離在世界邊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