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還是老臣敬殿下的,”尉遲嚴頓了頓,“是老臣替小女敬殿下的。”
郁祐起初還未反應過來,思忖半晌才想起,這尉遲嚴有一獨女名喚尉遲敬柔。老御史雖然脾氣古怪,但對這個女兒卻是疼愛的不得了。可惜這尉遲姑娘自小患有心疾,在深閨中長到二十余歲也未婚配。
就在半月前,尉遲敬柔的心疾復發,性命危急,尉遲嚴便尋尹都,就為了翻出一株木靈芝做藥引,救女兒的性命。郁祐也不曉得這木靈芝是何物,只聽人說生長在極南處,百年難遇,十分珍貴。他與尉遲家交情不深,但想著人命關天,便也四處派人尋找。那時謝詔在南面整軍,郁祐在信中提了幾句,卻也是湊巧,謝詔命人連夜奔襲,將偶然得到的一株木靈芝護送回了尹都。
東西是送到豫親王府的,也是郁祐親自送上門的,但歸根結底是謝詔的功勞。想來是尉遲嚴不曉得其中內情,權當是郁祐的恩情。
這人情既然送出去了,此時再挑明也不好,郁祐索性應下了。左右夫夫一體,謝詔的便是他的。
“尉遲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承蒙殿下相助,小女已無大礙。”
郁祐微笑,“如此便好,本是舉手之勞,尉遲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尉遲嚴瞧著郁祐的眼神都比瞧旁人明亮些,懇切道:“救命之恩,不得不報。不瞞殿下,老夫活了五十余載,就這麼一個女兒,視若掌珠。此番若是她有什麼閃失,老夫怕也是要一同去了。因而,殿下于我尉遲家乃是大恩吶。”
“敬柔病愈后也一直惦念著殿下的恩情,想要當面同殿下致謝。
”
“大人客氣了,若是尉遲姑娘愿意,他日可以來王府做客。也無需旁的什麼,姑娘身體康健,便是本王積福了。”
尉遲嚴的神色一松,又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末了看了一眼那群舞姬的方才,才開口道:“這本是失禮,只是老夫這女兒性子也是執拗,請了陛下的恩典,于宮宴獻舞。只是想當面敬殿下一杯。”
郁祐微愕,看向那些作舞的美人兒,絲竹聲罷。只見那為首的美人朝著御座行了禮,摘下了面紗,露出清麗的面容來。
“民女尉遲敬柔,參見陛下。”
“尉遲姑娘免禮,身子可好些了?朕記得那幾日尉遲大人可是憂心如焚吶。”
“謝陛下.體恤,民女已無大礙。”
郁璟點頭,“嗯,那便好,此番你還是要多謝豫親王,正好趁著今日佳節敬一杯薄酒吧。”
尉遲敬柔稱是,而后小步端重地走到郁祐面前,“殿下,小女尉遲敬柔謝殿下救命之恩。”
說著她接過宮婢遞來的酒,一飲而盡。
郁祐也爽快地回了酒,人家姑娘這般客氣,他總沒有拒絕的道理。只是……這尉遲姑娘瞧他的眼神好像不大對勁兒啊。
美人眸似秋波,含羞帶怯地望著郁祐,其中仰慕之意無處可藏。那小女兒家的嬌態,讓郁祐背脊一僵。
接著,尉遲敬柔便從袖中掏出了一只金絲香囊,“這是小女所制的粗陋之物,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郁祐聞到了桂花香,仲秋節送桂香,那是大周女子示愛之舉啊。
這風流債,他可是惹不起。若是讓謝詔知道了,指不定要鬧上幾日呢。
“尉遲姑娘,這……怕是不好吧,你未出閣,若是叫撲風捉影的人聽了去造謠生事,恐損了姑娘的名聲。
”郁祐刻意壓低了聲,其余人等聽不清這處在說什麼。
美人兒睜大了眼,眉間似有哀色,“敬柔自知貌陋才疏,不敢癡心妄想,只是,只是想將這一片心意,贈與殿下。”
“……”郁祐的耳根子軟,最是聽不得女兒家的哭訴。又念著這位尉遲姑娘尚有心疾在身,要是一個心急發了病,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多謝姑娘美意。”郁祐接過香囊,塞進了袖中。想著回去只說是宮宴上御賜的便好了。
郁祐沒想到的事,今日他與這尉遲姑娘的緣分著實又些深。
辰時一刻,上燈,點朱。
偌大的皇宮頃刻間籠在朦朧的光暈中,像是被層層紅紗遮蓋。宮檐下都掛上了紅燈籠,襯著月色,很是好看。
燈是上了,剩下的就是點朱了。
在民間,仲秋點朱,是近親相思,祈禱團圓的習俗,尤其常見于夫妻。流傳至今,已然成了夫婦間的閨房樂趣。在宮宴上,這習俗還要有趣些。
與旁的宮宴不同,仲秋宮宴眾臣都是攜了家眷的。由皇后主持,給各席上分團圓餅,若是哪家的夫婦吃著同種餅餡兒,就會有宮婢捧上朱砂,請二人點朱。寓意夫妻和美,團圓相守。
團圓餅上來,郁祐對著給他夾餅的小宮婢笑了下,沒心沒肺地啃了一口。是紅豆餡兒的,謝詔最喜歡這個味道。郁祐琢磨著一會兒要不要再去討兩個,帶回家去。
他這邊兒吃得歡實,只因是獨席,也不稀罕是什麼餡兒的。那些帶了夫人的大臣就不一樣了,發現沒中彩,都小聲唏噓。這倒也沒什麼,原本能恰好分到同樣的團圓餅都也不多,只是眾人唏噓過后抬頭張望,竟是沒尋到一家中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