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子衿》第117章

“陛下只說是與不是。”

郁暄皺眉,似有怒意,“到底是誰同你說的這些不成樣子的話,景安,你與朕相識數十載,在你眼里朕是個會對親叔叔下死手的無良之輩麼?”

謝詔不語,從神色上瞧不出是信還是不信。

“那日朕是去詔獄探望過皇叔,可從來未曾以他闔府上下的性命做脅。至于皇叔府中的那些仆從,除卻罪名坐實的,朕都只是罰了他們做苦役,已算是寬厚了。若是不罰不懲,難免落人口實。”

“……那他可曾有說過,想再見我一面?”謝詔抬眸盯著他的眼睛,從前這雙明澈的眼睛里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與怯懦,而今謝詔卻只瞧見了權力與欲望。

郁暄不自主地抿唇,強迫自己不去避開謝詔審視的目光,開口道:“自然未曾說過。”

“是麼……”謝詔垂眼,像是在問自己。

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郁祐無辜還是有罪,時至今日,似乎都不重要了。

“景安。”郁暄看著他悵然若失的背影,急喚了一聲。可前頭的人再也未回過頭。

昭德二年,南平侯奉旨鎮守北戶,一守便是七年。除卻年關,謝詔載沒有回過尹都。

觸景傷情,睹物思人,原只以為是笑談,切身體會才明白其中愁思。

與尹都相較北境稱得上是荒涼,當初人人都在好奇南平侯為何要放著前程錦繡的正路不走,跑來這苦寒之地受罪。而今日子久子,人們才琢磨出些原委來。

這位侯爺雖說年紀不大,可那板正端肅的模樣,活像是七老八十。平日里也不愛說話,追問三四句也不見得能聽到個回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戰場上傷了嗓子。

侯爺的性子也古怪,時常發愣,不喜理人,有時哭,有時笑,魔怔了一般。最叫人費解的是,他床頭擺著一只白瓷瓶,不準任何人碰。一回新來的小婢女不懂規矩,進了臥房打掃,剛拿起那只瓶子,南平侯就破門而入,低聲呵了句,下得她險些將瓶子跌了。回頭便瞧見侯爺陰沉著臉,疾步上前,將瓷瓶搶過。

好像那里頭裝著他的性命似的。

古怪孤僻如此,也難怪在尹都待不下去。

北境都護府,冬至。

“叔元依我看,這事還是不要叫侯爺知曉,這些年侯爺為了那位都將自己折騰成什麼樣了,你若現下告訴他,不是要他的性命麼?”

叔元蹙眉,并不贊同,“食人之俸,忠人之事。你我既受了侯爺的恩惠,就該聽侯爺的差遣。當年豫王謀亂之案,始終是侯爺的心結,此番尹都事發突然,侯爺早晚會曉得,到那時你我便是不忠之輩。”

“可若侯爺知曉了,發了瘋,又該如何?”倚著這些年來,他時悲時喜,陰晴不定的性子,要是知道了當年謀亂之案另有隱情,指不定就瘋魔了。

兩人還在爭辯,身后冷不丁響起寡淡冷硬的聲音,“為何會瘋。”

叔元面色一凜,“參見侯爺。”

謝詔肩頭還有薄雪未化,真個人陰沉沉的,那天生下彎的嘴角帶著點無欲無求的執拗。北境的風沙磨去了他少年的朝氣,眼前的人,不怒自威。

他又重復了一遍,“我為何會瘋?”

幕僚與叔元對視一眼,一時間靜默無語。

“叔元,你說。”

其實謝詔甚少處理除軍務外的北境事宜,大多交由手下門客幕僚謀劃,自己則成日里躲在小樓中,也不曉得在里頭做些什麼。

這許多的幕僚中,最受信賴的是伯叔元,不僅因為他足智多謀,跟隨謝詔多年,更因為他生了顆七竅玲瓏心,那些謝詔想做的事,想說的話,他總能恰到好處地辦好、傳達。整個北境,怕是沒有比這位更懂南平侯心思的了。

起初,面對謝詔叔元也是戰戰兢兢,相處久了,才發現他也并不是那麼冷血無情。侯爺心里,藏著一處創,久久不結痂,旁人碰不得,也瞧不得。

叔元曉得,當年那位豫王殿下的死,便是侯爺心頭的刺。自從他將那只裝有骨灰的白瓷瓶獻上,謝詔便開始信他。

亂葬崗上百具尸體,找到的時候,已經開始發爛了。他悄悄地帶走了尸體,又尋人將骨灰收斂起來,裝進了瓷瓶,一路帶來了北境。

“……侯爺,尹都來消息了,皇城叛亂。東直提督起兵造反,被禁軍鎮壓。”

這些年來,新帝逐漸坐穩了皇位,沒了剛登基時勤政愛民、寬厚仁德的模樣,他那陰狠暴戾、多疑善忌的性子逐漸暴露了出來。

朝堂之上,容不得有貳言。功勛卓著者,稍有逾矩,便落得個大不敬的罪名,五馬分尸。有微詞者,無需查證,一概投入詔獄。一時間朝堂人心惶惶。

先帝在時,這位東直提督,乃是正統都尉,地位尊崇。當年,他可是力挺郁暄繼位,甚至將手下一半兵力調與他差遣。可新帝登基后,對著這位大功臣,卻只賞賜了金銀玉器,字畫美人。往后的幾年里,這位都尉大人遑論加官晉爵,好幾次在朝堂之上被訓斥,一貶再貶。年前才又被貶謫去巴州,做守備。

想來是忍無可忍,才起兵造反。

猜你喜歡

分享

分享導語
複製鏈接

溫馨提示

加入尊享VIP小説,享受全站無廣告閲讀,海量獨家小説免費看
進入VIP站點
端午節福利通知
取消月卡,升级为VIP季卡15美金,年卡50美金,原付费粉丝,月卡升级为季卡,年卡升级为永久卡。 另外,给大家找了一些福利权益,神秘入口正在搭建,敬请期待!
我知道了